香无妄

安静的一人圈。。。从来孤身何须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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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传【越端】

兖州王生,年二十,与城西杜家女婚。适时,有道人至,曰之不详。众人皆惊,心辄戚戚。唯王生长身而起曰:“恐吓之言,不足为信。”遂合卺焉。

然王生性懒佻脱,久不归家。偶返,皆索银而去。王父益悲,与杜家女曰:“自儿妇入门,捧匜沃盥,奉晨昏,事无巨细,无不见诚。吾儿顽劣,不识明慧。“杜家女泣曰:”儿于神前誓,既为妇,当为夫分忧,侍奉高堂,无悔也。“王父怜其诚,越发亲爱,竟予家产均托于女。

适逢王父病重,杜家女寻至王生处,王生正与一女子狎游。杜家女劝之,王生不耐,扬长而去。与王生之女唤小春,怜杜家女甚,故离去。王生久寻不至,心下怅然,与杜家女归,息心操家。

数月,王生路逢一娼妇,面容艳殊,神色凄凄。王生惊曰:“尔小春否?”小春泣曰:“闻君父母哀念,怎可求彼时之欢,望郎君勿忘妾身即可。”言罢掩面而去。王生归与杜家女言此事,杜家女怜甚。王生曰:“只期取薄资送其返乡。”杜家女闻言,便自公中取来纹银百两予王生,岂料王生暴起,将其双手反缚,杜家女悲泣乞求,王生仍无怜惜之意,携资与小春逃。杜家女妒恨难当,夜入深山,撞神树而亡。

王生与小春行至某处,小春面色若纸。王生惊,闻小春曰:“吾见杜家阿姊唤我也。”遂亡。王生色如土灰,惧甚,仓狂逃之,路遇一道人,道人曰:“尔面色不吉,恐有大难。”王生大呼:“高人救吾。”遂将往事和盘托出。道人曰:“此女愤恨难忍,尔必死无疑。”王生泣泪不休,磕头哀求,道人阻其不过,曰:“即是如此,吾寻一处为尔藏身,尔需四十六日不出此门。”王生连连应之。

是夜,杜家女果来,始红帔凤服,言笑晏晏,亭亭而立,唤王生出。王生惧,不敢应答。见王生不答,杜家女顿变,面若丹朱,唇色如墨,双眉吊立,形色惨怖。然畏道士之符不敢进,切齿骂曰:“可恶!竟有此物。”少时,杜家女至西面,见仍有符箓,又骂:“可恶!”杜家女绕屋一圈,见道士符箓,不得已退之。第一夜始过。

杜家女每夜即来,均无功而返,越发暴躁。常以头撞门,砰然作响。王生惶遽无色,抱头骇泣不敢声。至第四十六夜,杜家女仍不得而入,咆哮不止,直至日照晨曦,方化作青烟而逝。王生稍安,又见小春立于窗外,颜色如往,巧笑嫣兮。王生喜不自胜,开门而出,却见屋外夜色正浓,杜家女切齿狞笑。王生欲返屋中,然恶鬼已至,生撕裂剥。

世人不识忠而爱奸,不识贤而爱色,明珠蒙尘,殊丽失色,仍不觉愚妄。而既不可期,又迷而不悟,可哀可叹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陵端记不起到底是什么季节。

总之是两人下山途中发生的一件事。

 明明前一刻,蓝天碧云,青草花香,那晴空中流动的融融日光下尽是绯红茭白的山花烂漫,清风微拂,簌簌如雪。下一秒便已铅云压顶,墨色渲染,大风刮过树枝撞击沙沙作响。还来不及找到躲雨的地方,那豆大的雨点已经劈头盖脸砸下来,伴随着烈风让人几乎一张口就可以喝饱雨水。

 陵越陵端纵是千般万能也在这大雨面前失了一贯的潇洒从容,那湿透的鬓发衣衫坠雨如线,岂是“狼狈”两个字可以形容。

“真是失算!”陵端呸呸掉嘴里的雨水,“要是换条路早就到镇上,也不至于遭遇这场..."陵端在陵越含笑的目光默默地闭上了嘴巴,若不是他记错路线却又自诩直觉过人非要穿林而过其实也不至于会在林中绕上这么一大圈。

 只不过在这密集的雨势之中,纵使天色比之前亮上些许,却仍是辨不清路径,反而由于大雨骤下的慌乱,让两人更是偏离了大路的方向。

“哈,要是能找到什么地方避雨...”陵端话未说完,便听得有人在一旁开口:“据说,在山里随便诉求的话很容易被山鬼听到而实现哦。”


【壹】

“公子请用。”

“多谢。”陵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水,道了一声谢。那侍女微微一笑,端着茶盘走到旁边将另一盏茶递予陵端。

陵端也准备含笑有礼地接过茶杯,但还来不及道声谢,便忍不住“啊啾!啊啾!”几声,喷了侍女一手唾沫星子。

  侍女抖了抖手,终究没把手里的的茶盘丢掉。倒是旁边的陵越看见这一幕,微微一僵。想了想,默不作声地把杯子放在一边的桌上。

  隔了几尺的距离我都没怎么样你这洁癖发作得也太夸张了吧。陵端将陵越的神色看在眼里默默地腹诽了一句,不过不敢抗议就对了。只是尴尬着解释道:“大概是山风太大又淋了雨,这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不小心着了凉。啊呀,大师兄真是好功力衣服这么快就干了,啊!啾!这位姐姐麻烦您把炭盆再离我近一点,啊...啾!啊呀这炭盆太近了还是有点冲鼻,啊...啾!”一时间这家伙鼻涕与唾沫横飞,陵越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实在是对不住...啊~啾!”眼见着端茶的侍女也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站在了门边,他觉得实在是不太好意思,正准备好好道歉,结果又是一个震雷响的喷嚏打出来。他慌忙起身想最后挽回一点颜面,结果一个趔趄撇了一下桌脚转身就栽在陵越怀里,陵越原本靠着真气将衣物蒸干,这回教陵端一滚,胸前便多了一团不知是眼泪还是口水的湿迹,陵端袖口里的雨水也全顺着他甩袖子的轨迹浇到了陵越脸上。

......一时间,整个空气都好像凝滞了一般。陵端刷地从陵越身上跳开,悄悄看了一眼摆在陵越手边的霄河,心里哇地快要哭出来,大师兄表情好可怕!

 陵越瞥了陵端一眼,看陵端委委屈屈地站在厅中央,在他的眼神下还禁不住瑟缩了一下,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细微的笑意。他慢慢起身,向侍女问明了水井的方向,默默地走出了大厅。

自觉逃过霄河一斩的陵端忍不住松了半口气,见侍女还站在边上,便冲着侍女笑出两颗虎牙。“奴婢...奴婢去禀告夫人,替公子煎份姜茶。”那侍女见着陵端望向她,慢慢朝着门挪了几步,行了一礼,也逃也似地跨门出去了。

“深山远郊,罕有人迹。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猛鬼妖怪。”陵端见着人都跑光,悻悻然走回炭盆边上,搓着手自言自语。


这是一所老宅,石墙黑瓦上斑驳的青苔痕迹,褪色不匀的朱漆,无不显示出这座宅子年岁已久。茂密的藤蔓从外边爬卷进来,垂墙而下,倒添上几分绿意。陵越沿着长廊而行,檐边水滴成串,院子里几个硕大的水缸已经蓄满,缸内巴掌大的睡莲叶子在水面上随着雨水坠落飘摇晃动。走至拐角处,便看见远处一男一女在长廊的尽头争执着什么。

说是争执也并不准确,更多的是那个男人在大发雷霆,反而那名女子几乎不曾开口。

那名男子似是双腿有恙,坐在轮椅上。原本应俊朗儒雅的面上尽是歇斯底里的狰狞,激动之处他几乎想站起身来,差点向前栽倒。女子伸手想要搀扶,男子却狠狠一推,将女子推倒在地。

那女子陵越认识,正是这座宅子的女主人。他与陵端两人避雨迷路之时,正巧遇见了她。那时候她虽撑着伞,一袭淡青色的衫衣上却尽是泥水,连发髻也有些散乱。可明明是这般狼狈的样子,她的眼神仍平静异常。那样平静淡然的神色,就好像她是在踏春出游一般,没有丝毫的尴尬境地。

此时,那个女子拍了拍裙上沾染的尘土,慢慢地站起身来,即使陵越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仍能想象出此时她眼中的神色。

一定仍旧是那样波澜不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造成困扰的样子。


【贰】


不经意间,白芒一闪,便是雷鸣轰隆隆炸开。

陵端正窝在火盆边上,听见这一声雷响,吓了一大跳。陵越正巧从门外进来,看他一惊一乍,忍不住皱眉。

陵端一向看见陵越皱眉就想抖,他几乎已经可以听见陵越开口教导:“修道之人应学会沉心定志,不为外物所扰,这般一惊一乍,哪像天墉弟子。说到这个,陵端你如今修炼到本门第几层心法了,我先考教考教你。”光想到这些话,陵端就觉得刚刚压下的喷嚏堵在了胸腔与喉间,上下涌动,最终化作一声响亮的嗝。

很好,这回不打喷嚏,反而是止不住的嗝了。

陵越见陵端嗝个不停,还时不时委屈地看自己一两眼,心里又好笑又无奈,他知道陵端怕他,委实没想到会怕到这个程度。

“行了,伸手。”陵越道。

陵端听见陵越开口,习惯上就照做了。等把手伸过去才反应过来,心里不由发虚,大师兄不会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用霄河抽手心吧。

陵越当然不是打算揍陵端,他将手覆在陵端掌上,感觉到陵端往回缩,忙一把拉住:“别动。”

陵端听见陵越这句话,立马不敢动了。紧接着感觉到一股热流从陵越掌心传来,这道精纯的真气顺着陵端的手臂一路往上,穿过紫府,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一时间,陵端感觉自己就好像泡在温水中一般,毛孔皆张,舒适至极。待陵越收功撤离,陵端竟还有些念念不舍。

陵越见陵端有些发愣,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开口道:”现在如何?“

陵端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身上还有些氤氲的衣物已经蒸干,打嗝的欲望也消失了。只不过,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就好像,那种感受如果能再延长一点就好了。

说起来,大师兄还是很......陵端忍不住想,还没等‘很’之后的那个形容词出来,就听见陵越道:“说起来,我刚刚运功,你的紫府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若是其他妖邪入侵,你岂不是将自己的紫府拱手相让!回门之后到练功堂找我!”

还是很烦人。陵端撇了撇嘴,暗自在心里下了结论。

但是的确很奇怪,陵越的真气进来的时候,他竟然没生出半点反抗之心。陵端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难道是因为同门同源的关系?

不过不等陵端过多思考,侍女已经从门外进来,朝两人行了一礼,道:“夫人已经教厨房做好了酒菜,替二位公子在西厅接风洗尘。”早已饿了大半天的陵端一口就应了,正准备抬脚跟着侍女走,突然想起自家师兄没说话,又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一眼陵越,肚子还配合着咕了一声。陵越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却是对着侍女谦恭有礼回道:“有劳了。”

得了大师兄赦令,陵端笑得见牙不见眼,屁颠颠地跟着去了。

这座宅子不大,不过是一般门户,侍女小厮也就寥寥数人,引领着陵越陵端沿着廊道走上一会儿便到了西厅。

那位夫人已经在厅内等候,陵越陵端进来,先行行礼谢过,只听陵越开口道:“路途遇雨,幸得主家接纳。不知尊府贵姓。”

夫人柔柔开口:“妾身夫君姓乌,只不过今日身体有恙,不便见客,妾身擅自布置了小宴,希望客人切莫嫌弃慢怠。”

“夫人盛情,怎敢推辞不受。”陵越语气温和谦逊,顺便肘击一旁望着桌面发呆的陵端。陵端勉强将思绪从菜肴上拔回,跟着行了一礼。

侍女们掩唇而笑,连神色清淡的夫人也露出一丝微薄的笑意。她招呼二人落座,道:“家常小菜,实在有失周到。”她正欲唤人倒酒,却被陵越推辞拦住了。

陵越道:“我与师弟不胜酒力,还是罢了。”不知为何,这句话后,一抹奇怪的不安晃过这位夫人的面庞,随即消失无踪。她轻声道:“即是如此,就请二位客人多吃些菜吧。虽是些山野小菜,但也有着城里珍肴比不上的滋味。”说到此处,乌夫人露出些清雅的笑意道,“妾身这样自我夸赞,是不是太过失礼了。”

陵越微笑道:“的确是美味。”虽是这么回答,他却没动几下筷子。相反陵端下手迅速,在陵越与乌夫人有一搭没一搭谈话之间,已经叫人续上第三份饭了。

乌夫人道:“贵师弟很喜欢妾身这里的饭菜呢。倒是公子你,是因为不合口味吗?”

不等陵越回答,陵端毫不犹豫地接口:“夫人不必惊疑,我师兄一向如此。”他吞下一口饭,正准备将筷子落到一份肉上,便感觉到陵越的视线牢牢地盯住了他。陵端手一抖,筷子滑向了旁边的青菜,老老实实将青菜夹回碗里。

陵越歉意地对乌夫人道:“在下素有胃疾,倒让夫人误会了。”他悠悠地伸出筷子,夹上一把青菜,塞进陵端碗里,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意。

天墉城并不忌口,只不过修炼之人提倡少食荤腥,以免精气不纯。陵越自律甚严,而陵端则不然。只不过如今叫陵越盯着,陵端只能望着肉食流泪。

“这位客人......你怎么哭了?”乌夫人掩唇惊呼。

陵端默默擦泪:“没什么,夫人这里的饭菜太好吃了而已。”


【叁】


直至夜幕降临,这山中的雨势也没有小上几分。夜间冒雨赶路,显然不便。乌夫人甚是热情,便唤来侍女小厮,为陵越二人安置客厢。

睡到半夜,陵端便捂着肚子醒来了。也不知是受寒又或者是对宴席上食物不服,总之腹中咕咕作响,一阵一阵地绞痛。他望了望陵越那边,似乎睡得正沉。为免又被责骂不忌口食,便暗悄悄地穿鞋披衣,推门而出。

此时雨似是停了,偶有细碎的滴水声传来,陵端提着灯笼,小心避过坑洼积水青石路面,绕过两道拱门,总算找到解决的地方。深山夜静,不同于天墉城内,即使夜起,四处也会听到师兄弟高高低低的呼噜声,这静谧死寂的夜里,如同有条蛇在陵端背后窥探蛰伏。陵端匆匆完事,提上裤子就往客厢跑。

岂料这腹痛甚是顽强,刚走到厢门,便又复来,只得又急急奔回。往返四五次,到最后,陵端几乎是攀着扶栏一步步挪动。

走了一会儿,大约离厢房还有半盏茶的路程,陵端实在是走不动了,颓然而坐,靠在廊柱上稍稍歇气。还没喘上两口,便听到了细碎的哭声。这细微的呜呜咽咽,在深夜之中尤显恐怖,陵端只觉得脖颈上的汗毛根根直立,身子仿佛被夜里渗人的寒气侵蚀,无法动弹。

猛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地从他背后袭来,在触及陵端背部的前一刹那,陵端哇地一声大叫,整个人就地一滚,往前逃去。

“陵端,你干什么?”陵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正无语地看着陵端一言不合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陵端蹭地从地上窜起,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笑出两颗虎牙:“吃撑了,锻炼锻炼,嗯,锻炼锻炼。”说罢还伸展四肢,叉腰晃动。

陵越默默叹了口气。

少顷,陵越拉着陵端的衣领去寻这奇怪哭声的源头。陵端一面踉踉跄跄小心不能踩到师兄,一面也要紧捂住嘴不能发声。

两人顺着哭声一路寻觅,这夜色之中,树影丛丛,在两人灯下蔓延成奇怪扭曲的样子,就好像一旦灯灭,这些沉重的黑色就会合拢围扑过来一般。陵端已经两只手捞着陵越的左臂,几乎挂在了陵越身上。即使陵越三番两次叫他站直些,也拦不住陵端死死贴在陵越身上的趋势。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这座宅子正中的假山园子,到了另外一面。离得越近,两人便发觉这似乎是一个男人发出的声音。惊疑之下,陵越二人步伐越发小心,见着不远处有光,便将手中灯笼熄灭,朝着火光而去。

又走了一小会儿,便见着一处院门,透过院门望去,首先见到的是一棵巨大的榕树,这棵榕树之大,抬头只能见到它树冠的阴影覆盖了整座小院,这树下有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盏灯笼。桌旁坐着一个人影。那哭声便是这个人发出的。

陵越只一眼便看出了此人正是白日里与乌夫人相争执的男子,却是因为这男人仍旧坐在那架轮椅之上。

这男人哭得如此伤心,一点也不复白日里的狰狞暴躁。

陵端凑到陵越耳旁悄声问:“这个哭唧唧的男人是谁?”

陵越忽略掉‘哭唧唧’这三个字,轻声答道:“许是乌夫人的夫君吧。”

陵端开始胡乱猜测:“莫不是夫妻吵架,再不然就是亲友病逝?”

陵越耳朵微动,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把拉过陵端,与他躲进墙角的阴影处,朝陵端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陵端会意噤声,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比如说,陵越揽着自己肩膀的手。不过见陵越正凝神关注着院内的动静,陵端干脆整个人舒舒服服地将重心倚在陵越身上。他做的很小心,所以陵越虽然觉得肩膀越来越重,回头一看却是一脸认真严肃看向院子的陵端,便也没多在意。

院门口渐渐亮起微微灯光,首先进来的是一名提灯的侍女,侍女低着头缓缓而入,相比于白日里活泼利落的样子,此时此刻显得有些阴沉而怪异。侍女身后是通身黑服的乌夫人,墨黑的裙裾拖曳在地,投下长长的阴影。她穿得这样隆重而华丽,原本白皙的面庞在黑衣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惨白。她双手交叠在前,慢慢走到那个男人背后。语气温和柔美:“夫君,且与妾身回房去吧。”

陵越分明看见男人身子一震,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只听见那男人竭力压抑着喉间的恐惧,硬声道:“滚!”他喊得那样大声,以至于尾音带着一股仓皇的尖锐。

乌夫人面上绽放出一丝浅淡而温和的笑意,就好像在哄劝顽劣不懂事的孩童:“夫君,夜寒湿气重,还是与妾身走吧。”她轻轻将手搭在男人的肩上,似是又悲伤又缅怀的语气轻声劝慰,“就算是妹妹在世,也是不希望夫君如此折磨自己的。”

听到乌夫人这样一句话,男人的身子一僵,似乎感受到了更可怕的事情。而乌夫人恍然不觉,仍是那样关怀体贴的神情,将原本系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覆在男人肩上。她轻按了按男人的肩膀,道:“夫君,走吧。”她的话语声音渐低,“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到的呢。”乌夫人说着,嘴边便挑起一抹愉快的笑意。她伸手扶住男人的轮椅,将桌上的灯笼交给一旁的侍女,然后就这样推着男人慢慢离开了园子。

待到连灯笼的光都被夜色遮掩,陵端才忍不住开口:“我怎么觉得......这么,这么渗得慌。”

“嗯。我的肩膀也觉得,这么累…”陵越凉凉地开口。他微微侧头,眼神飘过陵端的肩膀。

陵端呲牙一笑,默默地坐直身子,顺便还狗腿地替陵越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肆】


第二日仍是大雨。

明明夜里停过好长一会儿,可等到天光微亮,这雨又密密地下了起来。此时卯时刚过,天色虽明却依旧透着暗扑扑的灰色。宅子里的下人或许未曾想到客人这么早醒,一时间客院这边静悄悄的。

除了那击打在叶子上的细碎雨声。

陵端站在窗前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这该死的雨到底要还要下多久!”

陵越正在榻上盘膝运功冥想,听见陵端骂天骂地骂天气,嘴角便微微一挑。

陵端抱怨得累了,坐回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见陵越没吭声,不由回头望去,却见着陵越正挂着浅浅的笑意,闭目运功。或许是天墉心法已经到了高层的缘故,陵越周身镀着一层薄薄的光晕,越发显得仙姿玉拔。陵端的视线不知怎么的就游移到了陵越的脸上。挺直的鼻梁,浓密锋刃的剑眉,细细密密比女孩子还要长的睫毛,还有可以想象到的,睫毛下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小师妹说过的一句话。

“大师兄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但那张俊秀得过分的脸突然朝他转了过来,唇中吐出几个字:“陵端,你的心法练到第几层了?”

陵端悄咪咪地斜翻了个白眼。他深刻觉得小师妹那句话必须有个前提:不说话的大师兄才算。

为了避免陵越逮着他练功,陵端忙找了个借口从房里溜出来,等走出了客院,一种难言的饥饿感便袭上心头。

陵端揉了揉肚子,心里不由暗想:“莫不是昨晚拉得太惨,导致一大早腹中空空?”既然这样想着,决定找找厨房能不能寻些吃食。他依稀辨别了下方向,便顺着长廊往北边走。

此时的雨势渐渐缓了下来,连天色也亮上稍许,可陵端一路走来,一个下人也不曾见到。他稀里糊涂地绕来绕去,竟连方向也辨不清了。

或许是错觉,他恍惚看见长廊左前方园子里的假山旁,似乎闪过一角衣裙的影子。陵端心下微喜,也顾不上细雨绵绵,便用袖子遮着头,朝着园子里追去。或许是雨湿路滑,他没跑上几步,便一脚踩上滑腻的青苔,整个人扑到了假山石上。

“您没事吧?”柔媚而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陵端扶着石头站起,顺着望去,见着穿着藕色夹衫长裙的美丽女子正撑着一把伞在不远处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见到陵端望着她,她面上不由浮起淡淡地红晕,却还是走上前将伞移到了陵端头顶,“即使雨微风薄,淋湿了身子还是很容易着凉生病。”女子的话语如卷着花香的清风一般,柔和悦耳。她靠的那样近,似乎还能嗅到清淡的香气。

陵端尴尬地摆了摆手,道了声谢。

女子淡淡一笑:“您是客院的客人吧,为何会到此处来呢?”

陵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本来想去厨房那边,却走失了方向。也不知怎么的,竟一个人也碰不到,问个路都问不得。”

女子道:“现在时日还早呢。因为我家主人起身得晚,所以下人们也就备懒些,倒是让客人受罪了。”她拉住陵端的袖角,朝着假山石后的拱门一指,“既是如此,客人便跟着我往这边去吧。”

陵端来不及拒绝,已经叫女子往拱门那边拉去。于是边走边问,“这边是往哪儿啊,回客院还是厨房。”

刚踏入拱门,眼前的景色如湖面被击打一般,荡起几分涟漪。还不等陵端思考是不是错觉,就已经置身于一个陌生的院落之中。

原本杂乱的植物修剪得极为齐整,露出精巧莹润的卵石甬道,连那些原本布落着斑驳青苔的石墙,也变得干净起来。细雨不知怎么停了,地上的草木缀着晶莹的水珠,虽然天空中仍旧不见太阳的踪迹,但是抬起头来仍会被云层中透出的日光刺地睁不开眼。

陵端回神才发现,那名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又是什么情况。”陵端想转身回去,身后的拱门却变成了洁净的石墙。即使迟钝如陵端,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不过不等他多想,已经有人看见了他。

“喂!你是什么人?”陌生的童音从一旁传了过来,陵端循声望去,却见着一个扎着丫髻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既好奇又戒备地望着他。

陵端露出几分人畜无害的笑意:“我?我是迷路的客人。”

“客人吗?”小女孩眨眨眼,面上浮现出大约是思考的神情,片刻她似是恍然地道,“我知道了,你是跟那个哥哥一起来的,对吗?”

陵端狐疑道:“嗯?什么哥哥。”

小女孩得意地笑了笑:“自然是我姐姐喜欢的那个哥哥啦。”

不等陵端回答,小女孩蹦跳着过来拉住了陵端的手,道:“我姐姐不许我偷看,如今,我若是带着那个哥哥的朋友去找她,肯定就不会被责怪了。”

“哎哎,到底是哪个哥哥啊?”已经由不得陵端思考,小女孩拉着陵端一路奔跑起来,踱过缀着雨露的草间,又绕过漂浮着睡莲的小池,也不知穿过了几道月洞门,最终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了下来。即使陵端被这一路两异的景色晃花了眼,也辨认出这分明是昨夜他与陵越躲藏窥探的那个院子。


【伍】


白日里的榕树郁郁葱葱,比起夜里的阴森可怖要平和得多。站在树下身着杏黄色襦裙的少女无意识地用手指绞着帛带,低垂的颈子显得她又羞涩又紧张。少女低低的声音顺着微风传到陵端耳里:“我与公子虽是一面之缘,但,但公子的风姿,一直牢牢地占据在我的心里。即使知道我姿容鄙陋,可偏偏,就是没办法忘记。”

陵端悄悄伸头望去,却见着那少女身前站着的那个男人分明是陵越!

乖乖,他家大师兄什么时候惹下这么一笔情债。

只听见陵越低沉而又冷静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我实在不记得何时见过姑娘。”

“见过的。”那位少女急急答道,“即使公子你不曾记得,可那日您将我山怪手中救出,那如同天人一般降下的惊鸿身姿,是我怎样也无法忘记的。”

不知为何,陵端忍不住替那位少女叹上一口气。像他家大师兄这般不解风情的人,大约也只会说两句“不必挂怀”“分内之事”呢。

大约是陵端不小心叹出了声,院内的两人便朝着陵端这边望来。少女一声惊呼,喝道:“你是什么人?”

陵越淡淡一笑:“姑娘不必惊讶,是我不成器的师弟罢了。”说着他便向陵端走去,待走到陵端身边,他才突然又说了一句话。

陵越道:“只是我想不明白,我师弟也算是容貌俊秀,为何姑娘你偏偏不喜欢他呢?”他停了一停,又道,“夫人以为如何?”

那一瞬间,陵端看见少女突然抬起了头,那惨白诡异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的背后如同镜面裂开一般出现一条粗大的裂纹,裂纹中心渐渐生出一个巨大的幽冥黑洞。黑洞带着奇异的旋转之力将四周的景象吸卷而入,直至留下这原本明媚景色背后那枯槁破败的宅院。

陵端才发觉,现在仍旧是在夜里。在他与陵越一同窥探这个诡异小院的夜里。身着纯黑长裙的乌夫人双手交叠,悬空而立,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们。她的面容惨白如纸,唇色鲜红,连眼中燃着赤红色的火焰。

“我的客人啊,你们这样乱闯好吗?”她轻启双唇,语气似嗔似叹。

陵越不疾不徐地开口:“虽然很抱歉,但是,相比于我们的失礼,原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幽魂才更值得注意吧。”

乌夫人的笑声带着些许轻蔑与怜悯:“原本我只想让你们在我的幻境中无知无觉的死去,可惜啊,大约是小瞧了你们。”她望向陵越与陵端的身后,眼神讽刺,“又或者,是有着某位懦弱无能的家伙在偷偷摸摸地给予方便。”她虚虚扬手,便从夜幕之中拉出了一个人影。

明明还是小女孩的模样,等摔到了地上,方才变作了乌夫人的样子。

穿着淡青色衣衫,总是带着寂寞冷静眼神的乌夫人的样子。

陵端忍不住发出惊疑声。

乌夫人发出几声冷笑:“这个无能又卑劣的家伙,故意将你们引来我的宅院,妄图救你那贪婪冷酷的丈夫,可那又能如何呢。你看,即使那个人对我厌恶至此,面对着你这张脸恐惧哭泣,可他还是苟且偷生地活着,这样苟延残喘得活着。”乌夫人或者说鬼怪的脸变得更为可怖,那惨白的面容上蔓延出一条条黑色的经脉,皮肤也渐渐溃烂掉落。它大张着嘴,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伴随着它的尖叫,那棵巨大的榕树开始晃动,幽暗的树影如同雾气一般变得模糊不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烈风席卷着这些黑影朝着他们袭来,那些黑影中恍惚可以看见无数双尖锐的利爪,正狂乱着舞动,试图抓住他们三人。

陵端手忙脚乱试图比诀防御,却在看到那团狰狞恐怖的黑雾而吓得忘记了口诀。陵越向前一步将陵端拦在身后,右手微震将霄河飞速拔出。霄河淡蓝色的剑芒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中意外地显眼醒目,陵越抬手一挥,便暂时阻挡住了黑雾的侵袭。他扭头对陵端道:“带着她走。”

陵端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乌夫人,又望了望正在竭力阻拦黑雾的陵越,迟疑了一下,弯腰拉起乌夫人便往外跑。跑出小院之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便见着那半空中的妖物张手下压,又是重重黑雾席卷而至,将陵越整个人拉入了黑幕之中。

陵端咬了咬牙,继续拉着乌夫人跑,一边跑一边问:“你知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乌夫人看起来纤弱无力,跑起来倒没慢上多少,她听见陵端问,忙抬手往右边一指:“去那边。”陵端听了,两条长腿抡得如风车一般,拉紧乌夫人如同一阵疾风呼得往右边奔去。


陵越还在苦苦支撑妖物的手段,那群尖利的魔爪携裹着黑雾包围着他,即使他的霄河剑芒化作一道光障挡住那些手指的拉扯,却仍能感受到霄河剑身传来的哀鸣与振动。“你们这些人类男子,仗着好姿色,却总是在伤害着那些可怜女人的心。可那些傻透了的女人,偏偏执迷不悟。”妖物桀桀冷笑,它指着背后的榕树,“你可知道我每天都会听到那些痴女怨妇的诅咒,那些锥心泣血的哀嚎。”

“既是如此,那些薄情寡幸的人,活该受到惩戒。”它再次发出尖利的啸声,那些夹杂着嘈杂辱骂的黑雾便如同汹涌的江水一般,一波波冲着陵越袭来。依稀可以听到黑雾之中那些怨毒的话语。

“我好恨。”

“恨他不得好死。”

“恨不得——吃掉他的肉,挖掉他的腿,让他永远都离不开我的身边。”

那些怨恨的话语化作无数利爪,丑陋挣扎的虚影,穿过霄河的屏障,死死地攀附在陵越身上。那样巨大的力气和利刃般的爪尖,甚至在他的脖颈和脸上划出几道伤痕。“去死吧。”仿佛环绕在周身的无数声音此起彼伏地诅咒着,几乎让陵越动弹不得。


“休动我师兄!”如同刺破黑雾的闪电一般,一道绿芒冲天而起,化作四道剑气自上而下扎入黑雾之中,那剑气来势汹汹,携裹着火焰将陵越周身的魔爪燃烧殆尽。陵越趁着那些黑雾为剑气所慑还未合拢的空档,飞身而出,落在匆忙赶来的陵端身边。

“乌夫人呢?”陵越问道。

陵端道:“送到她丈夫那边去了。你是没看到一个大男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我是没空看,又一路跑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及时。”说着陵端还笑出两个酒窝。

陵越剑指一比,剑鞘一震,霄河便从剑鞘中飞出,绕身一周,又复立于陵越身前,剑芒也由淡蓝色变得更加深邃。陵越将剑鞘往陵端手上一扔,冷声道:“退后。”

“好嘞。”陵端一把接过抱在怀里,就立马往后平退三尺。

陵越虚望前方,见黑雾涌动袭来,他凝神一动,整个人化作一道蓝光遁入剑中。只见霄河光芒大盛,化作万道剑影,穿插于黑雾之中。那些缭乱而力量巨大的光影交错分织,夹杂着妖物愤怒而痛苦的嚎叫。那样绚丽飞舞的光流,携裹着奔雷之势,如同冰雪之中的骄阳,将那些黑雾消融殆尽。



【陆】


“所以说,那个妖怪实际上是那些被薄幸女子内心诅咒的恶意所化?”陵端亦步亦趋地跟着陵越,总算找回了去镇上的路。

“这座山上有一棵周边人十分信奉的神树,说是如果认真祷告,便一定会保佑你获得美好的婚姻。”陵越指了指远处山头那棵被夜里大雨中雷劈烧坏的大树,“只是诉求多了,便赋予了这棵树一些奇怪的能力。”

那些被抛弃的,或是被辜负的女子,日复一日地在神树下诅咒着那些令他们陷入不幸的人,那些恶毒怨愤的思想,一日日的侵蚀着那棵古老的巨树。

也许远远并没有那么糟糕,只是树灵并不懂人类的想法。

乌家的那位夫人因为相公移情别恋而生出了怨恨,于是祈求神树的帮助。那棵已经被腐蚀掉的树灵便寄生到了乌家夫人的心里的恶意之中,她毁掉了乌家相公的腿,叫那个男人再也离不开这座宅子。她杀了他相公的情人,并将其埋葬在那棵树下,变成了树下的怨灵。

只是那不过是嫉妒之下产生的恶意,而乌夫人的理智促使她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折磨她相公的恶灵,另一部分则是原本属于乌夫人的善良。

陵端还记得最后,那个总是淡然微笑的乌夫人站在那个懦弱丑陋的男人面前,露出释然的笑意:“我实在是太傻了,不过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罢了。”

“说起来,如果这个宅子早就破败了的话.....那我那天到底吃的是什么。”陵端突然想起比较重要的事。

陵越思索着回答:“大概是树叶和虫子这一类的吧。所以我才劝你多多吃素啊。”

。。。。。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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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就烂尾了,哎,写到一半觉得人设跑的找都找不回,心灰意懒QAQ   古文部分是将《雨月物语》矶良的故事化作类似于聊斋的样子,自己勉强写出来的,估计会有很多错误,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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