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无妄

安静的一人圈。。。从来孤身何须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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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寂无言】第二卷 血染红妆 整理完结 (水仙 晋磊X慕容绿X晋磊)

  楔子
  
  叶沉香醒来的时候,窗棂外透着微微亮光,几近天明。
  
  又是这个时候!
  
  她近乎狂躁地闭上眼睛,竭力勉强自己尽快睡去,但是那可怖的噩梦如期而至。
  
  “沉香…”嘶哑如铁锈般的嗓音从叶沉香背后响起。
  
  “沉香…你看看我…”
  
  叶沉香紧紧闭上眼睛,手死死攥住被角,当做什么也听不见。
  
  “沉香,你看看我…”冰凉湿腻的手抚过她的鬓角,划过她的腮边,语气粘腻恶心,如同沼泽里的蜥蜴。
  
  她死死地咬住唇边,竭力隐藏内心的恐惧与厌恶,最后一天了,只要熬过今天,晋郎就会回来,什么噩梦都不怕了。
  
  “沉香…沉香…”
  
  “沉香…你看看我…”似有悉悉碎碎的摩擦声从头顶传出。
  
  半晌,声归于无,叶沉香方才战战兢兢睁眼,却见着床帐顶中央趴着一条丑陋的黑影,黑影脑袋整整转了一百八十度,面朝着她一阵冷笑。
  
  第一章
  
  “仙长,请往这边…”
  
  晋磊一进山庄便见着管家力叔引领着一名长袍宽袖的男子往正厅走去,见着晋磊,力叔忙点头笑道:“姑爷,您回来了。”
  
  晋磊朝着那男子瞥了一眼,没作声。
  
  力叔见此,解释道:“这是庄主找人从镇上请回来的仙长…”说了半句,见晋磊果然皱了皱眉,不由转了话题,“小姐很是想念姑爷,姑爷还是先去见见小姐吧。”他知晓自家姑爷最是不信神鬼之谈,忙唤来晋磊身边的小厮小常,跟着姑爷一同往北院去了。
  
  回头却见着仙长注视着晋磊远去的背影,有些怔忡。
  
  他只得小声地唤道:“仙长,仙长?”
  
  那仙长听得他几声呼唤,收敛了心神,面上露出丁点儿温和的神情:“还请老人家带路。”
  
  力叔“哎哎”应了,又微躬着腰引着这仙长往大厅那边走。
  
  晋磊进北院的时候便听见叶沉香尖利的叫声直冲云霄:“全都给我滚出去!”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都跟滚地葫芦似的从门里跌出来。这不是第一次了,数月以来,每次晋磊回家都是见到这番景象。
  
  那些丫鬟婆子也没受什么伤,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喊着姑爷,一边端着些碎瓷器匆匆往外走,熟练至极。晋磊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脚进门。
  
  还未看清屋内景象,便听得一声欢呼“晋郎”,一团湖蓝色的人影便从里间扑进他的怀里。他抬手抚了抚妻子的发髻,柔声道:“又冲人发脾气了?”
  
  叶沉香在晋磊面前向来乖巧温柔,她轻声笑:“早上心情糟糕,一不小心没控制住。”
  
  又怕晋磊不高兴,叶沉香拉了拉晋磊的衣袖,细声细气:“我可没有伤人,我就砸了一个碗,一个!”
  
  晋磊淡淡一笑:“我知道你的性子急躁,但心眼不坏,哪舍得伤人。只不过为何心情又不好了。”
  
  叶沉香拉着晋磊袖子的手便是一紧,随即又佯装无事般扬眉笑道:“做了个噩梦罢了。”
  
  晋磊“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任由叶沉香抱着不做声。
  
  过了半晌,晋磊突然开口问道:“今日我回来,怎么见着力叔说从镇上请了个什么仙长?”
  
  叶沉香闻言微微一抖,强笑抬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爹爹的朋友吧。”
  
  晋磊皱眉:“爹他什么时候对求仙问道有兴趣了?”
  
  叶沉香摇摇头,撒娇道:“管他呢,晋郎你离家这么久,有没有想我。”
  
  晋磊含笑道:“有。”
  
  叶沉香喜道:“有多想?”
  
  晋磊顿了顿,尴尬道:“就是…很想的想。”
  
  叶沉香不由笑道:“晋郎还是这个样子,笨嘴拙舌,但我就是喜欢。”说着,又将晋磊搂紧了些。
  
  晋磊拍拍她的头:“好了,要吃饭了,快去把衣服换了,别让爹娘久等。”
  
  叶沉香笑着应了,转身往里屋走去,丫鬟秀儿听得主人呼唤,也匆匆从外屋进来跟着进去,替主人梳洗。
  
  晋磊站在门口,回头望向屋外,夏日的太阳升至正中,带着炎炎暑气,映得地面都有些恍惚朦胧,一时间,四周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意。
  
  吃饭的时候,叶问闲主动提起那名“仙长”的事:“近些日子我的心神极为不安,似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仙长开的宁神方很是有效,便留这位仙长在西苑住上一段日子。”
  
  晋磊微抿着嘴,面上露出些不满,却没有做声。
  
  叶问闲叹道:“我知你们年轻人不信鬼神,我老了,自然就忍不住敬畏起来,就当让我这老人家开开心,不必当真。”他一边说着,一边含笑凝视着晋磊。
  
  晋磊道:“爹开心就好。”他低头舀了一勺汤,望着勺面上倒映着的自己的眼睛。
  
  叶问闲满意的笑了。
  
  叶沉香没看出翁婿两人有什么不对劲,撒娇道:“果然晋郎还是听爹爹的话,如果是我的主意,晋郎肯定要生气。”
  
  叶问闲咳了一声:“说什么呢,他什么时候冲你发过脾气。”
  
  叶沉香话音一转,笑道:“我开玩笑的,晋郎最是疼我不过。”说着她忍不住伸手拉住晋磊的手。
  
  晋磊反手握了,轻笑道:“我怎么舍得呢。”
  
  叶问闲便换了话题:“那位仙长性子喜静,我已经吩咐了下人不要刻意去打扰他,晋磊你若是不喜,也不需要见。”
  
  晋磊点头应了。
  
  叶问闲慈爱地注视着叶沉香两人,温声道:“晋磊你难得回来,好好陪陪沉香,我们就不拉你们多说话了,免得沉香反而埋怨我。晚上也不需要特意过来吃饭,你们小两口好好聊聊。”
  
  叶沉香喜不自禁,偏要道:“爹尽胡说,女儿哪是这种有了丈夫就不要爹娘的人。”
  
  叶问闲呵呵一笑:“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晋磊回来以后你就没正视过你爹一眼。”
  
  叶夫人心疼女儿,开口道:“唠唠叨叨还没完了,沉香别理他,快跟晋磊回房去吧。”
  
  叶问闲拍了拍脑袋:“唉,人老了就是啰嗦,遭人嫌。”
  
  叶夫人没理他,招呼叶沉香两人离开。叶问闲整了整胸前的衣襟,眼神微微上抬,含笑注视着小夫妻的背影。
  
  等两人出了院门,叶问闲才悠悠道:“沉香真挺喜欢这小子的。”
  
  叶夫人没听见。
  
  叶问闲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些。
  
  第二章
  
  昨夜下了一场雨,早上便清凉了许多,青石路上水迹未干,小贩们乘着日头未烈,行人正多,叫卖得很是起劲。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从摊上拾起一捆青菜,放到面前,仔细地瞧了瞧,开口道:“很新鲜。”
  小贩咧嘴笑了:“两文。”
  他给了钱。一手抓着这捆青菜,便这样走在河边上。说不上奇怪,但也有行人忍不住看他。
  走至僻静处,便听见有人开口:“我竟不知道你会医术。”
  他面上波澜不惊,像是早就知道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一样。他把青菜换了一只手,眼神却瞥过这人腰间上的玉佩。
  “晋磊少侠,好久不见。”
  他一向没什么表情,说话也不带什么语气,不知情的人听了倒真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只不过这苍白的脸色总叫人有些亲近不起来。
  晋磊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慕容公子,你……”一时之间,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五年以前,他误入已化为鬼境的石牛镇,那时候,慕容绿一人守着全是幽魂的石牛镇废墟,他本以为,慕容绿大概永远都不会离开那被他亲手毁灭,又被他妄念所构造的世界。
  但是如今,慕容绿真站在他面前,倒叫他不知如何寒暄。而且是以治病救人的仙长身份入住叶府。慕容绿长生不死,倒也说得上是个“仙长”,至于治病救人嘛…
  慕容绿瞧了晋磊一眼:“我确实不会医术。”
  晋磊道:“那你为何来此?”
  慕容绿弯了弯嘴角:“你猜。”
  晋磊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难不成又是除妖?”
  慕容绿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晋磊便警惕地眯起了眼。
  慕容绿道:“远在三十里外,就嗅到了你们府上的妖气。”说话间,慕容绿瞥了晋磊腰间的玉佩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你身上……也有鬼的味道。”
  慕容绿又道:“你并不是不相信鬼神,不是吗?”
  晋磊哼了一声:“与你无关。”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不管是什么妖,除不除由你,只希望你快点走。”
  慕容绿望着晋磊的背影,想了想,突然摊手掏出不知何时从晋磊身上顺来的玉佩,他随手画出一道符箓,符箓在玉上现形,指引出一条长长的线。
  “贺姑娘……”他轻轻叹气,声音细不可闻。
  慕容绿沿着这条细细的线,穿过大街小巷,沿河而去,直至出城,又一直走到半山腰,他站在山路前,远远地遍看见山中那间小屋。
  屋内主人早已不在,只余屋前一座孤坟。
  慕容绿抬手拂过碑上“爱妻”两个字,指腹感受到日晒后的余热。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今天大约是他叹气叹的最多的时刻了。
  这间小屋几年不曾有人住过,风吹雨淋,破损严重,屋前还有些陶制花盆的残骸,这座孤坟也生满了杂草。可他感受不到一点怨气,一丝丝,一缕缕都没有,只觉得安静,安静得平和。
  这里的主人,走得这样安静。唯一的执念只留在玉佩上,所希望的也不过是情郎安好而已。
  他伸指押上玉佩,口中默念几句,然后轻声道:“贺姑娘,你走吧。”
  玉佩莹莹一亮,却并没有其他动作。
  慕容绿道:“我会护好他,你放心走吧。”
  那玉佩依旧不做反应。
  慕容绿又是一叹,半晌道:“算了,你再陪他一程,等再见到你再把你送回去吧。”
  说罢,慕容绿宽袖一挥,便有风卷雨至,片刻之后,坟冢污浊尽去,焕然一新。
  
  待到傍晚,晋磊猛然发觉玉佩丢失,正焦急间,却听见丫鬟秀儿道:“姑爷,玉佩不是在吗?”
  晋磊闻声望去,玉佩正静静地躺在窗前书桌上。
  
  是夜,叶沉香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探,晋磊却不在枕边。
  “晋郎?”叶沉香坐起身来,带着一点梦醒的茫然。她四处看了看,依旧没有晋磊的身影,连衣服都没有。
  下一瞬间,她便又听到了“嘶嘶”的怪响。
  叶沉香惊骇欲绝,她拼命往被子里躲:“不会的,你不该这个时候出现……”
  那道黑影却从窗棂上显出了身形,依旧是丑陋畸形的样子,它慢慢地上爬,一直爬到叶沉香看不到的地方。
  叶沉香死死咬住牙,她以为这个怪物会继续爬,一直爬到她的帐顶,但是却听到了一声尖叫。
  来自她贴身丫鬟秀儿的尖叫。
  叶沉香却不敢动弹,也不敢将被子掀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蜷缩着身子,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她听见晋磊的声音。
  晋磊拿开她攥住的被角,眼神焦急而关切:“你怎么了。”
  叶沉香只是道:“我做了噩梦。”
  晋磊忍不住皱眉:“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叶沉香摇头。
  晋磊不再说话,只是用汗巾替叶沉香擦了擦额上的汗。过了一会儿,晋磊才道:“沉香,你好好休息。”
  叶沉香拉住晋磊的衣袖:“你去哪里。”
  晋磊握住叶沉香的手:“放心,我哪里都不去。”
  叶沉香乖乖应了。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晋磊,晋磊身着中衣,连外衣都不曾披上,衣架上的衣物也没有人动过。
  晋磊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心道:“是不是睡不好。”
  叶沉香勉强扯出一个笑意:“不会啊,晋郎陪着我,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晋磊轻呼一口气:“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叶沉香没有细想晋磊话里的意思。
  
  第三章
  
  第三日,晋磊早早地便出了门,处理一下手上的几个铺子,叶沉香由于睡眠不足,起来神情恹恹,吃了几口粥便没了食欲。但由于叶问闲早就派人传了口信,所以叶沉香也不在多睡,唤秀儿服侍换好了衣服,随口闲聊几句打发时间。
  
  巳时一刻,管家力叔便领着慕容绿到了北院。
  
  北院的环境是整个自闲山庄最好的,穿过山庄中央的假山花园,绕过青藤挂绿的朱红走廊,白墙黑瓦的拱门上也簇拥着好看的藤花,下人用心的打理过,既不显得杂乱,又透着生气勃勃的别致。慕容绿慢吞吞地跟着力叔,走得仙姿飘逸,举手投足尽是风雅,日光下倒不复以往的阴气沉沉。
  
  走过逶迤蜿蜒的青石小路,便进了北院的小门,见着一名丫鬟服饰的少女匆匆走至两人面前,细声细气地开口:“小姐听见声响,特意唤我过来迎请仙长。”
  
  慕容绿语气温和:“’仙长‘一词太过谬赞。”
  
  丫鬟听得慕容绿此言,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慕容绿,又迅速把目光收了回去。慕容绿瞥见了她的动作,瞳孔不由微微一缩。这丫鬟声线温婉秀气,本以为一定是个柔柔弱弱面目文静的少女,不料整张面目红疹遍布,肿胀不堪,乍看之下十分可怖。
  
  那丫鬟显然也是知道自己面目可憎,一直低头看路,将两人引进屋去。
  
  慕容绿不再细想,提步进屋,便见着一名湖蓝色锦衣的丽人坐在窗前,眉目张扬艳丽,英气勃勃,只不过面色透着些许晦暗,似乎有万重心事缠扰。
  
  力叔与丫鬟两人站在门边,不再往前,慕容绿望了这丽人一眼,心里暗暗思忖,想必此人就是晋磊之妻叶沉香,也是一位美人。
  
  叶沉香轻轻一叹:“叨扰仙长了,只是晋郎不信神佛,只得委屈仙长。”
  
  慕容绿神色淡淡:“‘仙长’不敢当,唤我慕容便是。”
  
  叶沉香笑了笑:“若不是见着......”她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称谓,“料不到道长如此年轻,若是不介意,我唤慕容公子可好?”
  
  慕容绿点头道:“称谓不过是些虚的,不需要在意。只是叶庄主说叶小姐您多日为梦魇所扰,恐有妖物作乱,不知能不能让在下在四处走走看看。”
  
  叶沉香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晋郎一两个时辰左右就会回来,慕容公子你......"
  
  慕容绿道:“无妨。”
  
  叶沉香便放下些心来。
  
  叶府有妖,慕容绿从三十里外就能嗅到自闲山庄的妖气,但是进了自闲山庄以后,反而无法寻觅到源头了,只觉得这座山庄之中,妖气四漫,怨气聚集,却没有凶厉之气,想来是妖物蛰伏,还未伤人,就是不知这妖物是路过躲在这里,还是从自闲山庄生出。
  
  慕容绿沉思之间走了几圈,便听得有小厮匆匆赶来通知,晋磊与叶问闲提前回府,言下之意,慕容绿不得不提早离去。叶沉香满怀歉意:“劳烦慕容公子白跑一趟。”
  
  慕容绿淡淡一笑,似有所感,便开口道:“叶姑娘,你窗前这盆花开得极好,我很喜欢,送我可好?”
  
  叶沉香微微一愣,便唤来小厮从窗台抱下来,道:“慕容公子若是喜欢,只管带走。”
  
  慕容绿点点头,道:“那便谢过叶姑娘馈赠。”
  
  叶沉香笑了笑,陪着慕容绿走到院门,却遇上晋磊正面进来。叶沉香不由有些慌乱,轻声道:“晋郎今日为何回来得这般早。”
  
  晋磊走过来轻扶着叶沉香的手臂,道:“昨夜看到你为梦魇所扰,担心你身体不适,所以今日就跟爹请了假,早点回来看你。”言语之中尽是关切,倒是让叶沉香十分感动。晋磊说罢又将目光移向慕容绿,似是疑惑又是不解。
  
  慕容绿倒是镇定得很:“晋磊公子。”他微微点头示意。
  
  晋磊皱了皱眉,还是开口道:“慕容大夫......”叶问闲称慕容绿是请来的大夫,他也装作不知只管乱喊。
  
  慕容绿道:“叶姑娘院中这花乃是稀世药材,我正要借去研究。”
  
  叶沉香闻言感激的望了慕容绿一眼。
  
  晋磊知道慕容绿在胡扯,眼角一抽,却还是不紧不慢开口:“不知内子房内是否还有什么金贵的药材,我吩咐人给你送去,免得大夫太过劳累四处奔走。”
  
  慕容绿一本正经:“若是遍地都是又如何称得上稀世之珍。这盆花乍看之下普通异常,事实上由于摆放位置占据天地人和,受得月华浇灌,十分宝贵。”
  
  丫鬟不明事理:“这花今年才换的新的,去年放那窗台的花枯死了。”
  
  “......”慕容绿慈和地看了一眼丫鬟,镇定地解释道,“并不是每一年都可以,一甲子才有一日有此奇遇,所以才珍贵。”
  
  叶沉香闻言古怪地看了一眼慕容绿怀里的那盆花,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慕容绿是不是胡扯。
  
  晋磊扯出一丝笑容,道:“看不出慕容大夫倒是学识渊博。”
  
  慕容绿十分淡定:“在下幼年起便四处漂泊,见识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说罢拒绝了小厮帮忙拿花的动作,“这花宝贵异常,还是由我亲自拿放更为保险。”说罢抱着花盆悠悠然而去。
  
  待得慕容绿离去,晋磊才道:“此人神神叨叨,古怪异常,不要轻信。”
  
  叶沉香笑了笑,道:“慕容公、大夫虽然奇怪,却是有真本事的,娘的老毛病头疼就是他治好的。”她与晋磊一同往里屋慢慢走,“虽然看起来这么年轻,倒是有真本事的呢,跟晋郎一样。”
  
  晋磊笑道:“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夸他,这大夫若真有本事,我可不如。”
  
  叶沉香搂住晋磊的脖子,娇笑道:“在沉香心中,晋郎就是最厉害的,谁都比不上。”
  
  清风徐徐,落花簌簌。下人们都知情知趣地退下,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俯视着院内情谊绵绵的小夫妻。
  
  第四章
  
  丑时三刻,微雨。
  
  正是深夜,白日里喧嚣嘈杂的声音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前两个时辰下过一场大雨,此时雨势转小,气温正凉爽。慕容绿却没睡,对他这种非人非鬼的生物,既不会有倦怠疲惫也不会朝气蓬勃。他无聊之下忍不住用手指撩拨着白天抱回来的花株,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这株可怜花的花心。
  
  又过了一会儿,窗外便有人影投映进来。慕容绿抬头,见着晋磊一脸不快负手站在窗前,隔着窗棂,俯视着懒洋洋半趴伏在桌上把玩花株的他。
  
  他扬了扬手,道:“怎么不进来。”
  
  晋磊虎着脸:“我敲了门,你没应。”
  
  慕容绿思忖片刻,恍然道:“走神了,不好意思。”
  
  晋磊越发不满,直接单手一撑,就从窗外跃进,蹲在了慕容绿房内的书桌上。慕容绿撇着头仰着脖子觉得有些酸,拉了拉晋磊的袖角:“下来。”
  
  晋磊巍然不动。
  
  慕容绿没吭气,起身双手一按,也坐在了书桌上。
  
  半晌,晋磊才开口:“山庄里确实有妖物。”
  
  慕容绿抬眉,示意晋磊说下去。
  
  晋磊道:“昨夜沉香的丫鬟秀儿亲眼见着一只长着人面蛇尾四足爬动的活物从沉香的屋子里爬出去。
  
  慕容绿问:“你见着了吗?”
  
  晋磊道:“不太分明,但确实有东西。”
  
  慕容绿“哦”了一声。
  
  晋磊皱眉道:“什么妖物?”
  
  慕容绿抬眼看了一眼晋磊,道:“我不知道。”
  
  晋磊闻言一怒,又发觉慕容绿并不是开玩笑,便收了些怒气,沉声道:“当真不知?”
  
  慕容绿道:“照你的描述,倒像是蜥蜴,可是妖物成精化人基本上都脱离了原型,背着人脸的蜥蜴,恐怕不是成精的妖物。”
  
  晋磊追问道;“那是什么!”
  
  慕容绿却转了话题:“说起来,那位丫鬟秀儿,是不是脸上有些病症?”
  
  晋磊冷笑两声:“你倒是观察的仔细。莫非你真能治病不成。”
  
  慕容绿道:“不会。”说罢他望了一眼今日抱回来的花盆。却道,“为何整个叶府都传你这位姑爷最是厌恶神鬼之谈,导致你的妻子遭遇妖物都要瞒着你四处求访高人。”
  
  晋磊道:“神鬼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用来吓唬弱者的。这些年就我所看,大部分所谓的高人,能有几斤几两。”
  
  慕容绿道:“不对。”
  
  晋磊闻言一楞。
  
  慕容绿看了晋磊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一道黑光从窗外扑向晋磊,来势汹汹,夹杂着冲天的妖气与怨气。
  
  妖物!慕容绿一惊,这些天搜寻的妖物竟然撞上了门,说不上不巧,可为何这妖物一出现便是要致晋磊于死地,明明一直以来,被妖物缠身的不是叶沉香吗?
  
  心念电转,慕容绿出手也并不慢。他两指比剑,一缕绿芒便朝着那个黑影击去。黑影遭绿芒一击,整个身子往后一震,落下窗台。两人还未及细看,便又见着这黑影从窗下飞出,在两人眼前一闪,便失去了踪迹。
  
  “别动。”慕容绿止住晋磊起身的动作,神情沉凝,“这妖物还在屋内。”
  
  果不其然,耳旁传来细碎的嘶鸣声,两人闻声抬头,见着这黑影在房梁之上爬行游移,显然一击未中,蓄势待发。
  
  晋磊戒备地跃下书桌,目光盯着房梁上的黑影,轻声开口:“这是什么妖怪?”
  
  慕容绿将捏着法诀的手藏在宽袖之中,回道:“这不是妖怪。”
  
  晋磊不由疑惑至极,却知道此时并不是发问的时机,他与慕容绿对视一眼,两人轻轻点头,就见着晋磊抬刀迎上,整个人直直冲去。慕容绿一手比诀,另一只手扬袖一招,卧房内便听得剑啸蜂鸣,一道白光从室内冲出,飞至慕容绿手中,慕容绿比剑一划,剑势也朝着梁上那道黑影而去。
  
  黑影左右支拙,似是不敌,却身形一转,冲着晋磊而来,受了晋磊一刀却飞速从晋磊右臂划过,朝着窗外扑去。晋磊只觉手臂剧痛难忍,一时竟让黑影从身边遁走,却见着慕容绿早有防备,左手剑指微转,那道白光从高处扭转直下,朝黑影刺去。黑影眼见不妙,又是一扭,凭借身形迅速,硬是从窗口强突,慕容绿毕竟晚下一步,只来得及斩下黑影一段细尾。
  
  晋磊刀早已拿不住,听得哐当一声,他捂住右臂半跪在地。
  
  慕容绿闻声回望,见着晋磊脸色发青,便知那妖物身含阴毒,他皱眉上前,一把拉过晋磊右臂,拉开护臂,见着小臂上四道细长的黑色伤口。慕容绿抬指点住晋磊肩上三道大穴,止住毒素蔓延,又注入真气将毒血逼出,顺手从腰囊里取出三四个小瓶,捏出一个,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动作熟练至极。
  
  晋磊见他动作迅速,问:“这毒解不解得了?“
  
  慕容绿道:“不知道。”
  
  晋磊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那你给我上的什么药。”
  
  慕容绿淡定得很:“一些简单的解毒草药,有没有效就不清楚了。”
  
  晋磊气得咬牙切齿:“要是没用我岂不是就要死?”
  
  慕容绿安慰他:“那倒也不至于,大部分的毒素都被逼了出来,顶多留下点后遗症。再说,世界之大,没准哪天遇到什么神医,毒也就清了。”
  
  晋磊闻言便道:“暂时死不了也成。”他倒是知道慕容绿没什么医术可言,只是见动作熟练,以为慕容绿对解毒疗伤很有一套。
  
  哪知慕容绿随身携带的也不过是以前他自己配置的一些简单草药,以往慕容白猎妖受伤,不过是简单的止血驱毒,再靠身体熬一熬,熬过了也就熬过了,也没什么人能帮他。慕容白寿命骤减,也难保不是平时体内的伤伤毒毒累积而至。
  
  晋磊只道慕容绿对医术少根筋,却不知慕容白一直以来,本就是熬过了便是熬过了,熬不过怎么办却从未想过。
  
  第五章
  
  晋磊受伤之事必须隐瞒不提,他晚上穿了一套玄色的劲装,血色不显,只是有些破损,此时正脱了上衣,裸露着上半身,一手拿着从慕容绿屋里好不容易找到的针线眯着眼睛努力地缝衣纳线。晋磊自幼失怙,长到十余岁为贺凛所收留,才感受到亲情可贵。虽然衣物大多数都是贺夫人与文君做的,但小时候与师兄弟玩耍打闹,师父罚跪之后,几个半大小子也是这么歪歪扭扭地缝衣服扯破的豁口。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晋磊手指遭受针刺十余击以后,终于大功告成,他一边捏着受伤右臂有点发涨的肌肉,一边满意地看着大大小小地针脚:“想不到这么多年,缝衣服的技术也没丢下。”这些衣服都是叶家名下的铺子每月送来的,料子光滑针脚精致,如今多了些歪歪扭扭地针脚显得特别可笑,只不过有护臂遮挡,倒不明显。晋磊想起一些以往的旧事,还来不及感伤,便听得慕容绿在一旁凉凉的开口:“外衣搞定了,中衣可怎么办?”
  
  晋磊扭头,便见着慕容绿十分可恶的坐在桌旁,用手指指着桌上那件白色的中衣,衣袖上血色狰狞。
  
  慕容绿又开口道:“你总不能与你妻子说,你出门一趟,正巧丢了内衣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晋磊总觉得慕容绿越发恶劣讨厌。他心思一转,却道:“我虽有妻子关注,可有人没有。”
  慕容绿直觉不妙。
  
  第四日。
  
  大约是夜里下过雨,白日里倒也不甚闷热。她手里攥着食盒,与几个迎面而来的下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走至花园附近,见无人注意,脚步一转,便朝着西院而去。
  
  此时的西院寂静无人,慕容绿性喜独处,也不要下人照料,整个西院空荡荡的,没什么声响。她站在院门尝试着唤了几声仙长,见无人回应,忍不住又捏了捏手里食盒的手柄,然后快步往西院里走。
  
  走至慕容绿房前,便看见昨日那盆花株正俏生生玉婷婷地放在窗台,她心中一紧,又回头张望一番,然后推门进屋。
  
  “仙长?”她强忍着颤抖,开口喊道。屋内寂静无声。
  
  她飞快走至窗边,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从袖子里找出一个浅黄色的纸包,小心打开,将纸包内的粉末轻轻倒至花盆土上,环顾四周,又转身去拿桌上的茶水,准备浇水冲散药粉。
  
  “啊,倒是不需换水,凉茶即可。”猛地有声音从床的方向传来,叫她吓了好大一跳,失手将茶壶打翻在桌上。
  
  慕容绿从床上翻坐起来,见着她倒也不惊讶,好脾气地打招呼:“秀儿姑娘好。”
  
  秀儿退后一步,又反应过来,强作镇定,道:“小姐、小姐教我给仙长送些吃食。”她慌忙解释道,“我进屋之前敲门,以为仙长不在屋内。”
  
  慕容绿‘啊’了一声,解释道:“唤我仙长我总是不太习惯,所以没反应过来秀儿姑娘叫的是我。”他看着秀儿,语气充满着歉疚之意。
  
  秀儿哪里敢信,只是余光瞥过花盆,泥土上白色的粉末显眼至极,不由觉得沮丧,又寄希望于慕容绿并未注意她进屋之后所作所为。
  
  慕容绿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走到秀儿边上,打开秀儿放置在桌上的食盒,望着空空如也的盒子,面上露出几分失望:“这...秀儿姑娘不是说叶姑娘送些好吃的与我吗?”
  
  秀儿绞着手指,反应却不慢:“我、我以为仙长不喜欢这些俗物,走在路上正好饿了,所以我便吃掉了。”
  
  慕容绿一愣:“那,既然东西都吃掉了,秀儿姑娘你又何必将食盒还送过来。”
  
  秀儿自暴自弃:“这,好歹是我家小姐的一份心意,就、就算东西被我吃了,但是心意还是要送到才是。”
  
  慕容绿不由哑然。
  
  秀儿见慕容绿不吭声了,干脆招认:“是啦,我是来干坏事的。你要如何处罚我?”
  
  慕容绿问道:“你们家处罚重吗?”
  
  秀儿没好气地道:“若是庄主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杀了我泄愤。”
  
  慕容绿道:“你们庄主脾气显然不太好。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做这件事呢。”
  
  秀儿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
  
  慕容绿道:“我倒觉得你罪不至死,不如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就当做梦,把这事给忘了。”
  
  秀儿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倒是觉得我做得也不过分啊,虽然我是下人,可我就不能有点脾气了。你看我这脸,都烂成这样,我就吓吓她又怎么了。”
  
  慕容绿挑起秀儿鬓角的头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你这好像是皮肤发炎。”
  
  秀儿后退两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知道你靠这么近我会紧张嘛,别以为样貌好就随便刺激人。”她伸手捂了捂脸进行降温,“上次就是这样,我看姑爷看傻眼了,小姐一不乐意就把我赶去院子里扫地,大太阳天的,脸肿的跟猪头似的,大夫还说我是上火!”
  
  慕容绿道:“这,体内火气太重,也有可能是湿毒。”
  
  秀儿听了,眨了眨眼:“慕容大夫,你能治嘛?”
  
  慕容绿闻言一愣,想了想道:“你不如去买些莲子心煮水,想必有些效果。”
  
  秀儿想了想,道:“成,我要是没死就去试试,刚刚我交代到哪了。”
  
  慕容绿提醒道:“吓你家小姐。”
  
  秀儿道:“是啦,所以我就弄到了这株鬼哭草,据说能让人做噩梦,想着我家小姐也不是什么纤纤弱女子,吓一吓纯当出口气。”
  
  “哪知道。”秀儿道,“小姐也真是了不起,噩梦做着做着真做出一个怪物来,吓死姐姐我了。我就想着把这花先弄死,谁知道又被你抱走了。”
  
  慕容绿吓她:“你只说你家庄主若是知道会砍了你,你家小姐若是知道恐怕也要弄死你。”
  
  秀儿道:“你不是说好不告发我吗,我今夜就回去收拾行李跑路。”
  
  慕容绿道:“那行,最后一个问题,这花是谁给你的。”
  
  秀儿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半晌才道:“我不认识,出门的时候一个货郎叫卖正巧叫我听见了。我也没当真,买回来一个新鲜。倒是未料到果真有些效用。”
  
  秀儿警惕地道:“你说过我交代就不告发我的。”
  
  慕容绿点点头,道:“嗯,你可以走了。”
  
  秀儿似乎有些惊讶慕容绿这么好说话,多看了慕容绿几眼,见他果然没拦着,突然一个箭步冲到桌前,捞起还有些许茶水的茶壶将所有茶水一股脑倒进花盆,又用手一顿乱搅,将那些粉末尽数融了,将茶壶往桌上一放,伸手拿起食盒咚咚咚地跑了。动作之迅速,前所未闻。
  
  第六章
  
  秀儿之事慕容绿没有跟叶问闲提及,只是在叶问闲找他的时候,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自闲山庄的原址是不是一座废弃的旧庙?”
  
  叶问闲略作思索,应道:“正是如此。只是不知道慕容仙长如何得知。”
  
  慕容绿便开口瞎扯:“感受到山庄内残余的佛气,否则妖气如此之重,妖物却不敢肆意作乱。”
  
  叶问闲却道:“小女的梦魇真是妖物所致不成?”
  
  慕容绿掏出一截断尾:“昨夜妖物与我有过一番争斗,这尾巴正是妖物所留,不知道叶姑娘是否跟庄主形容过梦中那妖物的形状。”
  
  叶问闲仔细看了看那截断尾,入手坚硬,生有锋利的倒刺,见他还准备用手去试探,慕容绿提醒道:“庄主须得小心,这妖物体内藏毒。”
  
  叶问闲闻言便收回了手。他思索道:“小女倒是与内子提过,四足爬行,人面置于脑后,尾长有倒刺,身上布满黏液,通体墨黑,像一只巨大的人面蜥蜴。”
  
  慕容绿道:“这噩梦果然恐怖,难怪叶姑娘不得安睡。”
  
  叶问闲问道:“那此妖物可有办法除去。”
  
  慕容绿道:“自然是有,只是这妖物狡诈多端,不知藏于何处,还需使计引出。我需要考虑一下。”
  
  叶问闲正准备开口,却有下人匆匆而至,在叶问闲耳边说了几句,以慕容绿的耳力,也只听得“姑爷”“伤口”几个依稀可辨的词语。
  
  叶问闲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对慕容绿道:“如今妖物之事还需多多劳烦仙长,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这些下人便是。”
  
  慕容绿点点头,不再多说。
  
  待到叶问闲走后,慕容绿用手指从茶杯中蘸了一些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草、梦、妖,最后在晋磊两个字上画下了一个圆圈。
  
  早上秀儿说的话确实是真的,但是有一个地方她说了谎话,便是那株鬼枯草的来历。
  
  而晋磊,在叶府之中,似乎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但是最奇怪的一点,却是刚刚叶问闲的反应。
  
  以及,鬼枯草致使叶沉香做梦,但是后来的妖物为何会与叶沉香所做噩梦形象一致。
  
  是怨气化形,还是别的原因。慕容绿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感觉所有的事情只差最关键的一点就可以连成一条线了。而这个关键在于叶沉香,还有叶问闲。
  
  叶问闲此人,身造杀孽无数,死气蔓延,即使慕容绿不用法力也可以预见到叶问闲寿命将近,只是有意思的是,叶问闲此人身上还牵引着一道妖物的怨念。这怨念的气息虽然与昨夜的妖物有些许不同,但必定是同源而生。
  
  他窃取叶问闲生气一缕,准备以此问路,借以寻到那道怨念的源头,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或许就是昨夜那只妖物出现的原因。
  
  但慕容绿还有一事想不清楚,就是妖物对晋磊的杀意。
  
  一直以来,这妖物牵扯的都是叶府中人,也隐忍蛰伏,但昨夜贸然出现却是对晋磊出手,不可谓不奇怪。
  
  慕容绿袖袍一挥,叶问闲那缕生气便歪歪扭扭从窗口飘出,朝着自闲山庄后院而去,
  
  晋磊瞧见慕容绿的时候,他正绕着自闲山庄的小路一路朝着废弃的后院走去,晋磊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待到走进些才发现,慕容绿的袍子有些古怪,一股墨绿色的气团在慕容绿的胸前游来游去,一会儿化作一条墨色的金鱼,一会儿化作蜻蜓。
  
  晋磊知道慕容绿不是常人,但还是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慕容绿抬手指了指胸前:“你说这个?你觉得鱼戏莲池好看,还是墨山飞鹭好看?”言语之间,那股墨团依言在慕容绿的袍子上化作各种形态。
  
  晋磊瞅着慕容绿抬手时袖子滑落后露出的白花花的小臂,才发觉这个家伙居然是空罩着一件袍子出来的。他顿觉脸上一热,尴尬道:“你!你衣服呢?”
  
  慕容绿斜睨了晋磊一眼:“我一共就带了两件中衣,一件洗了,另一件某人穿跑了。你问我?”
  
  晋磊怒道:“你难道不能出门买一件?"
  
  慕容绿十分实在:“穷。”
  
  晋磊突然反应过来:“你这外套莫非也就这一件?”
  
  慕容绿点头道:“所以今天变金鱼,明天变丝鹭看起来不一样。”
  
  晋磊道:“那若是外套洗了怎么办?”
  
  慕容绿解释道:“我可以用法力烘干。”
  
  晋磊不满:“为什么中衣就只能晾着。”
  
  慕容绿更加实在:“浪费法力。”他向晋磊摊手,“赔衣服,要么给钱。”
  
  晋磊万万没料到五年前那个面瘫家伙现在变得这么无赖,也不对,好像当初在那家客栈的时候就窥见了慕容绿无赖的本事。他分明感觉到,慕容绿穿成这样就是为了方便要债。
  
  晋磊从怀里掏出钱袋,往慕容绿手里一放:“多买几件!”
  
  慕容绿掂了掂,然后从钱袋里拿出一枚碎银子:“衣服太多不方便携带,一件足以。”
  
  晋磊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却偏偏这么不讲究出门居然只带一套换洗衣服出门的家伙,重点是还买不起第二套。
  
  慕容绿继续问:“莲花好看还是山峦好看?”
  
  晋磊;“山峦!”
  
  慕容绿:“飞鹭好看还是云雾好看?”
  
  晋磊:“飞鹭!”
  
  慕容绿:“你觉得要不要在袖口再纹点祥云纹?”
  
  晋磊:“随你!”
  
  第七章
  
  闲话扯尽,两人已经走到了后院。这后院废弃已久,人迹罕至,荒草蔓延。两人推了推院门发现铁锈横生,门轴艰涩,于是干脆寻得破损处,越墙而过。
  
  晋磊入赘叶府数年,有心打探,对叶府一些旧事也略有所闻。这后院原本是叶问闲的私宅,当初景色十分漂亮,还有人造的渠流贯穿整个后院,秋日里会客,枫叶自落,流觞曲水,十分美妙。只是后来叶问闲最重视的一名弟子与他人在私宅中口角争斗而死,叶问闲十分恼怒,直言此地不祥,因此封存。
  
  这后院封存之事肯定不如传言所说那般单纯,但知情人甚微,缄默不言,真相自然也就无人得知。而慕容绿竟然从后院中感应到妖物的怨念,倒在晋磊意料之外。莫非这后院生出了妖物,所以叶问闲才要将此地封存?
  
  慕容绿很爱惜自己的剑,以前是慕容白的时候,剑随心意,白玉无瑕。后来入魔,这剑也很通时务,通体碧绿煞是好看。
  
  此时叶问闲的生气正盘踞在某块地方的上空,漂浮不动,慕容绿站在旁边,沉思入定。晋磊以为慕容绿需要等待时机,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不做打扰。
  
  半晌,慕容绿突然伸手摊向晋磊,道:“刀。”
  
  晋磊不知所谓,把刀递给慕容绿。接下来只见慕容绿单手拿刀,也不除去刀鞘,往地上一顿,手上劲力巧施,便见泥土四溅,动作行云流水,另一只手还不忘用宽袖遮住自己的长剑。
  
  晋磊若还不知道这个怂货打的什么主意,就不是晋磊了,脸色刷的沉了下来:“无耻!”
  
  慕容绿一边刨坑,一边回应:“还行。”
  
  晋磊伸手欲夺,慕容绿一边闪躲,一边继续刨土,眼看着百胜刀就要被晋磊抢回去,慕容绿出其不意,大喝一声:“挖到了!”
  
  晋磊闻言一愣,却见着慕容绿加快动作,继续刨坑。
  
  晋磊气得磨牙,抬手就是一个掌刃朝着慕容绿劈去,慕容绿身形一动,举起剑鞘挡住晋磊手刀,脚底还不忘把多余的泥土往后扒拉一下,,两人换过几招,又是听得慕容绿惊呼一声:“叶庄主?”
  
  晋磊听得叶问闲之名,身子忍不住紧绷,又是慢过一拍,见慕容绿这不要脸的家伙已经绕到对面继续挖坑。晋磊沉着脸踏着土坑就往慕容绿冲去,刚踏下第一步,就觉得脚下有异,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慕容绿将刀插在地上当做手杖支撑,笑嘻嘻地道:“啊呀,还是你有本事,一脚就把尸体踩出来了。”
  
  晋磊沉声道:“滚。”走过去把慕容绿从自己的刀上扒拉开来,然后拔起长刀,望着刀鞘上残余的泥土眼角发抽。
  
  慕容绿还不要脸的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这剑比较轻薄,怕折,这剑鞘呢,镂空花纹多,主要是图好看,但是有个缺点,就是卡沙石泥土,不方便清理。”
  
  晋磊“哦”了一声,边往慕容绿身边走边指着泥坑问:“这尸骨是人是妖?”
  
  慕容绿没注意晋磊走到了身边,掐了个诀,往尸骨上一打,见尸骨青光四冒,挠着下巴解释道:“是妖尸。”突觉不对,冷不丁一低头,发现晋磊正撩起他的袍角擦自己刀鞘上的泥渍。
  
  慕容绿一把夺过自己的袍角,后跃三尺,怒视晋磊:“你知不知道我就这么一件外套。”
  
  晋磊挑挑眉,道:“有本事你把这袍子脱了我给你洗啊,你不怕光着身子回去就行。”
  
  慕容绿咬牙切齿:“小肚鸡肠。”
  
  晋磊不以为意:“彼此彼此。”
  
  两人磨牙嘲讽完以后,还是正事要紧。晋磊用刀柄戳了戳已化作白骨的妖尸,见这白骨与常人略有相似,只是指骨奇长,脊椎连至股骨处另有约莫近两尺左右的尾骨。忽听慕容绿惊疑一声,他道:“这妖物,是被毒死的!”
  
  晋磊闻言细看,见慕容绿袖袍一挥,那白骨上附着的泥土便被吹拂一空,那骨质透着一股隐隐地暗色,尤其是胸骨以下,浓黑如墨。只见慕容绿古怪地看了晋磊一眼,看的晋磊毛骨悚然。
  
  晋磊受不了慕容绿上下打量的眼神,道:“你想说什么。”
  
  慕容绿道:“幸好你没死。”
  
  晋磊反应快:“你是说我身上的毒跟这具妖尸一样?”
  
  慕容绿点点头,道:“这毒比较奇特,附着性很强。应该不会是两种毒。好在你沾染的并不多,又逼毒及时。否则你就跟它一个结局了。”
  
  晋磊皱眉:“难道,是昨夜那个妖物杀死了这个?所以这具妖尸上才会附带妖物身上的毒素。“
  
  慕容绿摇头:“不是。”他顿了一顿,突然道,“晋磊,你身上的毒素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是我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我知道你身边有一些人,或许能够帮到你。”
  
  晋磊眼神微闪,却道:“有些事情,难以两全,代价太大。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他见慕容绿还想再说,抬手打断了慕容绿的话,“我若不愿意,你劝我也改变不了。还是回归正题吧,为什么你说这妖尸的死因与昨夜那个妖物无关?”
  
  慕容绿叹气,不再劝说:“我说过,这两个妖物同源。”
  
  “或者说。”慕容绿顿了一顿,“它们是母子关系。”
  
  第八章
  
  慕容绿继续道:“我有一个猜测,这大小妖物中了同一种毒,只不过一个死了,另一个没死。没死的这个与毒素同化,所以也携带了这种毒素。”慕容绿道,“只不过这毒素附着力极强,所以他伤了你,便也让你中了毒。”慕容绿叹了一口气,晋磊知道慕容绿有什么话没说,但是晋磊并不想听那些劝说。隐忍多年,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他的计划,即使是他自己。
  
  晋磊不去管慕容绿的想法,他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有第三个人对它们下了毒?”
  
  慕容绿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妖尸既然是妖物的母亲,那么它的父亲呢?”
  
  晋磊被慕容绿的猜测所震惊:“你的意思是,它的父亲是人类。”
  
  慕容绿道:“你之前问我这是什么妖怪,我说不是,是因为妖物化形与这妖物并不相同,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这妖物原本就是人妖结合后留下的怪胎,所以人面妖身。”
  
  晋磊道:“会不会是这个妖物的父亲原本以为这妖尸是人类,所以与之结合,待到产下怪胎,于是惊吓之余对两个妖物下此毒手。”
  
  慕容绿思索道:“只是有几件事我依然想不太通。第一是你说这后院死过一个人,叶家才封存了这个后院,这事与妖物是否有关。第二是叶沉香为何会梦见这个妖物。第三是,这妖物蛰伏多年,为何突然出现,是谁引出来的。”慕容绿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直视着晋磊,有些事情已经很明确,两人心知肚明。
  
  半晌,晋磊才道:“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后院死的那个人,是叶问闲亲手所杀。”
  
  慕容绿看向晋磊,见晋磊继续道:“此事我暗中查过,因为叶问闲当初并没有将尸体交给家属,所以死的那人有个弟弟一直对兄长死因存疑,我与他二人一路查访,终于找到叶问闲当年埋尸之地。掘墓查验,可以肯定那人是被叶问闲独门掌法所杀。当年我与他只以为是这人知道了些叶问闲的秘密,所以才遭忌灭口。”
  
  慕容绿道:“即使如此,也不能证明叶问闲与妖物有关。”
  
  晋磊面上浮现出些冷酷的神色,道:“第二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你。江湖上有一种秘技可以催出人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即使你自己并不记得。”
  
  慕容绿微微一惊:“你对叶沉香用过了?”他突然反应过来,“所以秀儿拿鬼哭草并不是为了刺激叶沉香,而是你为了去探寻叶沉香的记忆才使用的鬼哭草。”他早知道晋磊心肠冷硬,在叶府中有所图谋。只是想不到晋磊对自己朝夕相处的爱妻也可以下手。
  
  晋磊冷冷一笑,并不作答。
  慕容绿突觉不对,忍不住道:“如果叶沉香叶问闲与这两只妖物有关,那你早就应该探得了真相,又为何要跟着我到后院而来。”
  
  晋磊道:“因为你啊。”
  
  慕容绿悚然一惊,突然觉得浑身力气像被抽走一番,手脚发软,却见得晋磊冲他冷笑:“你既然知道我身边有一些人,就应该知道,我总是对你会有办法的,即使杀不了你,但是禁锢你一段时间却没有问题。”
  
  慕容绿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晋磊叹气道:“我以为你会更好奇,叶沉香如今去了哪里?”
  
  叶沉香如今在哪里,连叶沉香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在一个极黑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不知白天黑夜。明明上一秒似乎还在找秀儿那个死丫头,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然后她慢慢地想起来了,是因为她看见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怪物。那个怪物反转着脑袋,看着她嘶嘶的笑。她虽然胆大泼辣,但毕竟还是个女子,何况看到的又是困扰她许久的噩梦,所以十分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一旦想起了这个怪物,叶沉香觉得更加恐惧了。原本只是对黑暗的不适应,可如今她似乎可以感觉到那个怪物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黑暗中,阴沉沉的看着她。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靴子,这时她最喜欢的靴子,是晋磊送她的生日礼物,这个靴子有一个内袋,可以巧妙地插上一把锋利的匕首。最近她被这个怪物吓得精神失常,早上看见秀儿清理衣物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那双靴子的时候突然想到她应该在身边准备点什么,所以她穿上了这双靴子,并且放进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当她摸到匕首的刀柄的时候,心情突然平静了一点。当一个人身怀利器和手无寸铁的时候,心情总是不太一样的。
  
  她渐渐地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可以感觉得到某一个方向有薄弱的亮光,那里如果不是门,或许就是窗户,外面或许还不曾天黑。她摸索着往那个方向而去,直到撞上一张桌子。桌子摇晃了一下,桌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便从桌面上滚到她的手边,她忍不住用手接了一下,发现是个铜铸的烛台。这个发现令她惊喜不已,她继续在桌上摸索了一阵,果然发现了一个火折子。
  
  是谁留在这里的吗,她想,但是顾不上许多。她无法想象那些失明多年的人如何生活在黑暗之中,她只想看见周围的一切,弄清自己身在何处!
  
  待到点亮了烛台,她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景色。她之前所朝着的方向的墙上呈现出一个门的形状,整个屋子十分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没有窗户。她快步朝门冲去,却发现这扇门并打不开。有人从外面锁死了。
  
  叶沉香感到绝望,她不知道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之后又想对她做什么。她的内心十分惧怕,不由想念起晋磊来。但是晋磊并不知道她在这里,也不知道她即将遭遇些什么,或许晋磊会非常焦急,也正在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晋郎。”叶沉香倚门抱膝而坐,整个人埋在手臂中,万分怀念晋磊与她温存的回忆。
  
  第九章
  
  “你杀了他?”叶问闲的声音从院门传来,晋磊回头看去,见叶问闲带着几个手下从院门那边过来。待走至晋磊身边,他才发现地上的慕容绿还有呼吸。
  
  晋磊淡淡道:“还没死。只是我觉得毕竟是叶家隐秘,外人知晓多了不好。”
  
  叶问闲捋须道:“这人倒是有些本事,竟然能找到这个地方。”他看向晋磊,“磊儿,你还是太过仁慈了。”
  
  叶问闲转头示意手下上前,吩咐道:“别见血,免得引来那妖物,把他埋了吧。”手下依言抬起慕容绿,将其扔到妖尸边上,便开始填土。晋磊站在坑边,表情漠然,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叶问闲拍了拍晋磊的肩,和颜悦色:“磊儿,你跟我过来,我两翁婿之间好好聊聊。”说着,便与晋磊走至一边说话。
  他道:“我听下人说,你为了捕捉那只妖物,受了点伤?”
  晋磊道:“一点小伤,并不碍事。只是一日捉不到那妖物,我便一日不能安心。”
  
  叶问闲满意地道:“沉香若知你心,就算不能病好,至少心情也会舒畅许多。既然弄清了这个妖物是什么情况,那想要杀了它也并不难。说到底,还是肉体凡胎。”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年这个妖物引诱我最得意的弟子生出妖孽,我那弟子竟还执迷不悟,我下手替他除去那一大一小两只妖物,他竟对我怀有怨忿之心,简直不知好歹。只是料不到多年之后,这小妖物竟又卷土重来,害我女儿,简直死有余辜!”
  
  晋磊闻言看向叶问闲,面前这位老人慈眉善目,提及爱女之时,尽显慈父之态,可谁又能想到,此人心狠手辣,不仅对妨碍他的人赶尽杀绝,连自己的弟子也能下的去手。他敛下眼内的情绪,闷声不吭。他在叶家一直是寡言之人,叶问闲倒也不觉奇怪。
  
  叶问闲见晋磊不言,语气便又温和了些许,他道:“我听闻那妖物身带奇毒,恐怕与我当年下手有关。若是如此,却是再好不过。只是这毒素强烈,附着力极强,沾染一点便如跗骨之蛆,即使有解药,也需经年累月,才能驱除干净。”叶问闲言下之意,已是将晋磊性命把握于手,晋磊是生是死,全看叶问闲的手段。
  
  叶问闲自然是舍不得晋磊死的,只因为他唯一的女儿所有的心思全挂在晋磊身上。但晋磊此人,太过神秘,多年来他总觉得不甚放心,如今把持了晋磊的软肋,心神不由放松了许多。
  
  他又道:“山中那座孤坟,我倒是派人常去打理。”
  
  晋磊闻言身子一震,故作大惊失色。他知道叶问闲必然查探过他,只不过贺文君已死,叶问闲能查到的不过是他当年曾与一女子有情,既然他能上府求亲,且那女子已逝,看在叶沉香倾心的份上,叶问闲绝不会拿出此事多说。此时提及,不过是想乱晋磊心神,进一步将晋磊把握在手中。
  
  见晋磊脸色微变,叶问闲十分满意,他温声道:“我知你与沉香伉俪情深,所以从不曾在沉香面前提起。沉香心思单纯,我这做父亲的也不得不为她多想想。”
  
  晋磊沉声应道:“即使爹不说这些,我对沉香的心也是一样的。”
  
  叶问闲眯眼一笑,显然心情大好。浑然不觉晋磊心中冷笑,笑他不知死期将至。
  
  翁婿两人各怀鬼胎,表面却一片和谐。正在此时,却见着个仆妇模样的人惊慌失措地从院门处跑来,朝着两人大声道:“老爷,姑爷,小姐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沉香突然听到了一些响动,她从地上跃起,从靴中拔出匕首,警惕问道:“谁!”
  
  便见着门上嘎吱嘎吱一阵摩擦,离地五尺左右露出一个尺来长宽的洞口。洞口外显出一双眼睛,眼尾上吊,眼黑如豆,十分醒目的四白眼。显得格外丑陋邪异。
  
  叶沉香往后退了两步,手执匕首,喝道:“你是什么人!”
  
  门外那人迟疑了一下,道:“沉香,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叶沉香冷笑:“若没有恶意,又为什么要囚禁我!”
  
  那人声音有些嘶哑,如同钝刀磨过铁锈,叶沉香觉得有些耳熟,越发觉得是身边的内鬼,既然是人她倒不太惧怕。
  
  那人却道:“沉香,你相信我,我只是想保护你。”
  
  叶沉香并不相信,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藏头露尾,只敢躲在门外与我说话。”
  
  那人道:“我知道要你相信很难,可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任何人都不能。”他顿了一顿,又道,“沉香,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但是,再过几日,你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
  
  叶沉香冷哼道:“不劳你多费心,我自有丈夫可以依靠。”
  
  只听得一声巨响,似是那人狠狠砸了一下门,那人喘息着道:“你那丈夫......不是什么好人,沉香,你不要信他。”
  
  叶沉香冷笑:“我不信我朝夕相处的丈夫,难道信你这种不敢抛头露面的鬼蜮小人不成。”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现在不信我无事,你总会相信我的。沉香,对不起,委屈你几天。床上有一些干粮,等我,等我几天,你就安全了。”说罢,那洞口又被关上。
  
  叶沉香忍不住扑到门口,大喊:“你别走,我不需要你保护,一点都不需要!”
  
  但是那个人已经走了,任凭叶沉香大喊大叫也没有回应。
  
  第十章
  
  叶沉香起初是不想碰床上那些食物的,但是后来她想到这个人不知道会关她多久,也不知道会对她做什么,所以她必须保持体力,才能耗下去,等到有办法逃出去,或者,等到晋磊来救她。
  
  她想,晋磊一定可以找到她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她必须耐心的等待。
  
  她把油灯吹灭了,因为她不敢再长久的烧下去,以免等到需要点灯的时候,她就没有油芯可烧了。
  
  她也不敢多吃床上的食物,只有饿得受不了了,她才敢吃一点点食物,喝一点点水囊里的水。
  
  大概过了两天,那道门上的洞口才又打开来。那人见里面漆黑一片,声音竟有些焦急:“沉香,沉香你还好吗?”
  
  叶沉香本来不想回答,但是门外那人夜视了得,还是看见了坐在桌边的叶沉香,便松下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叶沉香冷声道:“你若失真关心我,为何不放了我!”
  
  那人道:“我若是放了你,你便不安全了。
  
  叶沉香十分恼怒,大声道:“你保护一个人,就是这么个保护的法子吗,你若关心我,怎么可以随意囚禁我!”
  
  那人语气中充满了痛苦:“对不起,我,我并不想这样。沉香,你要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叶沉香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愿意放我出去。”
  
  那人道:“我并不是要永远的囚禁你,只是你现在实在太危险,我不放心你。”
  
  叶沉香道:“我有丈夫可以依靠,并不需要你。”
  
  那人大声道:“沉香,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要害你的那人就是你丈夫,若不是你不会相信,我又何苦将你关起来。”
  
  叶沉香愤怒极了:“你三言两语,就是在离间我与晋郎的感情,你以为你装作关心我的样子,就可以让我怀疑我朝夕相处的丈夫吗?”
  
  那人道:“沉香……”
  
  叶沉香打断道:“你别叫我沉香,我与你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我!”
  
  那人眼中露出痛楚,顿了顿,他才道:“你……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叶沉香皱眉道:“你既不敢露脸,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是何方神圣,又怎么敢说认不认的你。”
  
  那人轻声道:“沉香,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你也是这样见我的,我躲在门后,你偷偷从门缝里塞东西与我吃,你不记得了吗?”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不敢见你,是因为我长相丑陋,并不是有隐瞒害你之意,你相信我。”
  
  叶沉香思索了一会儿,冷笑道:“对不起,我记不起有什么幼时玩伴是像你这样藏头露尾的。”
  
  那人听得叶沉香此言,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好半天他才惨笑道:“是了,像我这种人,恐怕你是一点也不愿意记起,一点也不愿意记住的。怪不得你。”
  
  叶沉香这句话,显然对他打击甚重,他甚至连那个小洞也顾不得关上,便转身走了。
  
  叶沉香听得他这句话,心里隐隐生出些愧疚,但刚起了这念头,她便又强自压下,她对自己道,这人是囚禁她的坏蛋,离间她与晋磊的小人,绝没有什么愧疚之理。这人不过是故作姿态,只盼着自己相信他,然后被他利用。
  
  她想及至此,心中那一点点愧疚也就荡然无存了。见这洞口未关,她便兴起望望外边是个什么情况的心思,她轻手轻脚走到大门边上,抬眼往外望去,只见这门外又是一条石头甬道,看不见尽头,尽管如此,但叶沉香料想外面应该是白天,甬道透着些光亮,这甬道不是离地面很近,就是在地面之上。只是不知这条甬道有多长。
  
  她听得些响动,想必是刚刚那人想起洞口未关,又转身回来关上洞口。沉香便微微侧身,想看这囚禁她的人到底是谁。
  
  等到那道身影从甬道显现,叶沉香差点惊呼出声。她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跑到床上躺下,装作熟睡的样子。她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那人心事重重,并没发觉叶沉香异样,只是见叶沉香躺在床上,以为还在生气,便关上洞口。
  
  叶沉香等那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才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她想哭,却依旧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担心引起那人的警觉。
  
  她喃喃道:“天啊!天哪!怎么会……”
  
  慕容绿差点睁不开眼睛,因为他的四周都是泥土,一睁眼泥土就往他眼睛里掉。他心想这群家伙也太糙了,连捆草席也不给他卷。他可以感觉到躺在他身边那具妖尸,心里又呸呸骂了晋磊两句。
  
  好在他不死不活,活埋什么的对他没多大影响。他也不怎么生气,试着动了动手脚,见力气都回来了,顿时也放了点心。若是手脚发软躺在这土里,若是再下点雨,真要泡发了。
  
  他用法力将自身包裹起来,将泥土隔绝在外,然后便轻轻松松抖落了泥土,从土里爬了出来。周身法力一转,沾附在衣物上的泥土一扫而空。
  
  外面漆黑一片,安静异常。
  
  忽然听见有人开口说话:“你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就要挖土刨你了。”
  
  慕容绿扭头见着秀儿晃着腿坐在坑边,悠悠哉哉地看着他。
  
  慕容绿挑唇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秀儿道:“算了算,药效应该差不多了。所以就派我过来看看大变活人。”
  
  慕容绿想了想,问道:“我睡了几天?”
  
  秀儿道:“算上今夜,是第三天了。”
  
  “倒是让我睡了一场好觉!”慕容绿敛起笑容道:“他在哪里?”
  
  秀儿歪头:“谁呀?”
  
  慕容绿道:“谁派你来的,我说的便是谁。”
  
  秀儿道:“你真以为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慕容绿抬起下巴,道:“难道不是?”
  
  秀儿眨眼道:“不是。”
  
  慕容绿道:“那你没用了。”说着抬手一招,泥土四溅,地底下又冒出一道黑光,落于他手。他抬剑刺向秀儿,秀儿转身欲躲,那剑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紧紧跟在秀儿边上,秀儿左闪右避始终不能摆脱。只是一步差错,眼前一闪,那剑已经横于颈边。
  
  慕容绿凉薄地笑了笑:“去哪?”
  
  秀儿勉强一笑:“你这人,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也不怜香惜玉。”
  
  慕容绿冷哼道:“你既舍不得脱下面具,顶这么一张猪头脸,我有什么香什么玉可以惜?”
  
  秀儿道:“我这不是取信于人嘛,若不弄成这样,又怎么能扮成秀儿。”
  
  慕容绿皱眉抬了抬手上的剑,轻声道:“我的时间不多,想好说什么了吗?”
  
  秀儿脸色微变,微微缩头避开剑锋,道:“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
  
  慕容绿方才满意收剑。
  
  秀儿喃喃道:“明明有这么厉害的帮手,非得埋土里,又派我来挖,耍我很好玩吗。”
  
  第十一章
  
  叶沉香凝神细听,一直等到门外再次传来响动,她强忍恐惧,等待着那个人开口。
  
  那人慢慢地打开洞口,一如既往问:“沉香,你还好吗?”
  
  沉香咬牙道:“不好。”
  
  那人叹气道:“沉香,你别急,你很快就能出去了。等我杀了他。”
  
  沉香听到那人这句话,像被咬了一口一样跳起来:“你要杀谁!你想去杀掉谁!”
  
  那人顿了顿,语气饱含恨意:“还有谁,你既然不愿意相信我,我就只能杀了他。这样,这样就不会怕他再伤害你了。”
  
  沉香惊呼道:“等一下!”
  
  那人道:“就算你现在说你信我了,我也是要杀了他的。”
  
  沉香咬住下唇,半晌道:“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那人沉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与我幼时有旧。”
  
  沉香道:“这不现实,就算我与你曾经是玩伴,也不至于要你为我去杀人。”
  
  那人苦笑两声:“沉香,你何苦明知故问。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去做这种事,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
  
  沉香听到这句话,身形剧震,她并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恐惧和恶心。当得知一个人深爱你的时候,原本并不是一件令人恐惧和恶心的事情。但前提是,那是一个人。
  
  但门外站着的那个,根本不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一只顶着人面的大蜥蜴而已。所以那个人只敢露出后脑勺上那双眼睛,不敢从门后显出身形。
  
  沉香只觉得恶心,可她必须忍住。她颤声道:“你只是嫉妒对不对,你因为嫉妒所以要害晋郎,所以要离间我们对不对。”
  
  那怪物听到沉香这句话,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不该这么想,我对你一片真心。”
  
  沉香哪里肯信,她道:“你不要去杀他,你想要我做什么……我……我做便是了。”她咬牙说出这句话,却忍不住哭了,她十分害怕,可是她更怕这个怪物真的去伤害晋磊。”
  
  那怪物听到叶沉香这句话,更是愤怒:“你已经被那小人迷惑了心智,无法醒悟了。我对你这般推心置腹,可你却只愿相信想要害你的人!他们都在骗你,所有人都在骗你!只有我不骗你,可你却不信我!”
  
  叶沉香听到怪物此言,尖叫道:“你若是敢动他一分一毫,我就死在你面前。”
  
  怪物闻言怒道:“这个人难道就值得你这么维护吗,你连性命都不要,就为了这个满口谎言处心积虑想要杀你的人。”
  
  叶沉香道:“我不与你争辩,你若是非杀他不可,我能做的不过是陪我丈夫共赴黄泉罢了。”她说罢,扬起手中的匕首,当着怪物的面划过手腕,血液飞溅开来,甩到怪物的眼旁。
  
  怪物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能……怎么能………”
  
  沉香盯着它,一字一句道:“晋郎值得我,值得我这么做。”她将手举在怪物面前,让它看鲜血滴落,“你根本不懂我与晋郎之间的感情。”说罢,她便软软地往地下倒去。
  
  怪物大急,它颤抖地开口:“不……沉香,不……”它语无伦次,一边手忙脚乱地将门打开,整个身子扑到叶沉香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叶沉香突然睁眼,扬手一刺,匕首正正插入那怪物后颈,她插得那样用力,手中的匕首承受不住力道,刀柄与刀身折裂开来,反震得叶沉香手心开裂。
  
  叶沉香不过是假作割腕,实际上只是割破了掌心,随后装晕引怪物进来。计划虽然简单,可机会一瞬即逝,但她还是抓住了,一击致命。
  
  那怪物受此重创,不由大怒,它大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它扬起爪子下意识想要反抓叶沉香,只要轻轻一爪,叶沉香立刻就会死在它的爪下,可是爪子却在叶沉香脸边停住了,他苦笑道:“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它道:“我这个样子,人人都想杀我,你想杀我,这也并不离奇……你的父亲,杀了我的父母,连我也差一点死在他手里,可是沉香,我从未想要伤害你,即使到现在,我也不会伤害你。”
  
  它的爪子慢慢垂下来,它喃喃道:“沉香,你要小心晋磊,你要小心他……”它的声音细若蚊蝇,直至再也听不见。
  
  它死的很平静,因为它知道并没有做错,也不觉得不值得。它只是有些可惜,可惜再也没办法去阻挡晋磊了。
  
  叶沉香慢慢放下刀柄,她此时才发觉已经全身湿透。这个怪物已经死了,困扰她很久的噩梦终于消失了,可是她却还是无法平静。
  
  那个怪物明明轻易就可以杀了她,可是却被她杀了。为什么,只不过是因为那个怪物真的喜欢她,所以才不忍心,也舍不得杀她。
  
  晋磊真的有问题吗,为什么一个怪物拼了命也要她小心晋磊。但是她没法相信,她竭力把对晋磊的怀疑排除出去,她告诉自己,只不过是因为那个怪物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才不杀她,而是继续骗她,让她以为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将它的谎言听进去,这怪物性情狡诈,不可以轻信。
  
  她这样想着,心里便平静了些,可她仍然忍不住流泪,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怪物,还是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但是现在她已经获得了自由,她只想马上回到晋磊身边,告诉他这几天的噩梦,只要回到自己的家里,那么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叶沉香站起身来,不再管地上怪物的尸体,她随手从衣袍上扯下一根布条,缠绕在手掌上,她现在身形狼狈,可是好歹可以逃出去了。她踉踉跄跄往外走去,越走越快,后来甚至开始飞速地跑了起来。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急迫地想要回到晋磊的身边。
  
  秀儿领着慕容绿慢慢走着,一路朝着花园而去,慕容绿的耳朵很灵,即使他身处内院,仍旧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
  
  他轻轻叹气:“你们的人,闯进来了是吗?”
  
  秀儿点头:“叶问闲与他的手下作恶已久,如今得了机会,我们自是不会放过他。”
  
  慕容绿道:“他果然是蓄谋已久。”
  
  秀儿道:“这话你与我说何用,瞧,你不如跟他去说。”
  
  慕容绿抬头,瞧见了不远处提刀而来的晋磊,不过几日不见,晋磊似乎陌生到连他也认不出,他的脸色很沉,眼中布满了暴虐的杀意,他谁都不理,一步一步地往叶问闲的院子走去,百胜唐刀上还残留着血迹,也不知是杀了多少人。
  
  慕容绿几步走到晋磊面前,拦住了他。
  
  晋磊慢慢抬头,眼神冷冽:“你也想要拦我?”
  
  慕容绿沉声道:“叶问闲不在山庄里,我可以感应到。”
  
  晋磊歪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知道,可他总是要回来的。我就是想让他看到,回来以后,所有人都死光了的样子。”说罢,便欲往前走。
  
  慕容绿拦住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阻拦过你吗?”
  
  晋磊没有回答。
  
  慕容绿道:“这外庄的人,我可以看到,手上都沾染了血腥,所以我不拦你。可是这内院的人,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仆人,从未沾惹世事,你又何必造此杀孽。”
  
  晋磊一字一顿道:“他们也有罪,罪就在他们偏偏是叶问闲的人。”
  
  慕容绿叹道:“你何必如此偏激。”
  
  晋磊抬眼看了慕容绿一眼,露出几分疯狂又嘲讽的神情:“你又不是我,你也从未有过满门被灭的过去,你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偏激。他杀了我师傅全家,我灭他满门,等价交换,合理至极,有何不妥。”
  
  慕容绿看着晋磊疯狂的眼睛,道:“但是,贺姑娘并不想……”
  
  晋磊听见贺文君顿时大怒,他抬刀指向慕容绿,怒道:“你凭什么提师妹,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你这种为了自己一己私利屠尽镇子的妖孽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慕容绿听得晋磊此言,面色也沉了下去,他原本清澈的眼白也渐渐浮上墨绿色,他冷冷地望着晋磊,声音也变得黯哑:“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
  
  慕容绿与心魔共生多年,镇子毁灭后,他沉浸于慕容白的身份不能自拔,性格也越发正面积极,如今叫晋磊一句话激出煞气,魔气无法自持,整个人又开始魔化。
  
  晋磊看着慕容绿,此时他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筹划多年,每日每夜都要与仇人假意逢迎,他甚至分不起自己在做戏还是在做梦,到现在还没有疯狂无非是强大的仇恨在克制着自己。每次见到叶问闲,见他假意试探,看他装模作样,他都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拔刀将这个恶心透顶的家伙斩于刀下。可是不行,他还没有让叶问闲尝到他的痛苦,尝到家破人亡,最珍爱的人离他而去的苦果。
  
  他每天都在克制自己,强忍恶心与叶沉香假意恩爱,强忍仇恨与叶问闲父慈子孝,他还要努力的分割自己,把自己最冲动最痛苦的一面隐藏起来,装成一个痴情孝顺的晋磊。有时候他受不了了,他忍不下去了,他甚至想,就杀了叶沉香吧,一掌了结了叶沉香,不也是对叶问闲最深的报复吗。可是不够,贺家几十条人命,哪是叶沉香一个人就可以打发的,远远不够,绝对不够!
  
  如今大计已成,若不让叶问闲尝受千百倍的痛苦,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苦心谋划,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
  
  晋磊咬牙一字一顿道:“你这个妖孽,在这里装什么菩萨,装什么清高。”
  
  慕容绿气急反笑,抬手一扬,就把晋磊抽翻在地,他道:“你是不是疯傻了,逮谁就咬。”
  
  晋磊被这一掌彻底激发了狂性,他扬刀就冲着慕容绿砍去,不闪不避,跟不要命一样,只想将慕容绿砍死在刀下。
  
  慕容绿见着晋磊迎面而来,也是拔剑迎去,刀剑相交,发出令人刺耳的摩擦声。
  
  秀儿站在边上,惊异非常:“妈呀,自己人打起来了。”
  
  慕容绿也不是光打,他开口问道:“叶沉香呢,你不是当初跟我说,我应该好奇叶沉香去哪了吗?你杀了她?”
  
  晋磊冷笑连连:“你想不想知道我从叶沉香记忆中看到了什么,那怪物与叶沉香是旧识。在叶问闲弟子与妖物苟合之事不曾为叶问闲知晓之前,叶沉香常常溜去外院与一个小孩子玩耍,那个小孩子性格阴郁,常常躲在屋子内,只留一条门缝与叶沉香交谈。
  
  直到后来,叶问闲发觉了弟子与妖物之事,暗下毒手,偏偏叶沉香当日也去了后院,眼睁睁看见自己所谓的好友玩伴竟然是一只人面蜥蜴,被叶问闲从屋内丢进土坑,叶沉香受此惊吓,一场大病,竟将这段记忆忘了。
  
  所以那怪物死死缠着叶沉香,却并不是对郁沉香不利。”
  
  慕容绿抬剑格住晋磊的刀势,抬脚前踢,身子一个后仰翻身,晋磊遭这两脚,步子连退几步,却见慕容绿扬剑而至,剑势惊人。只听慕容绿道:“难怪叶沉香遭鬼枯草所扰,梦见的竟遇那怪物一模一样,原来是旧日记忆。这怪物受奇毒所扰,竟能化毒所用,也是你的杰作?”
  
  晋磊躲过慕容绿两剑,劈刀带风,令慕容绿不得不回身躲起锋芒,他寒声道:“江湖自有奇人异士,我从叶沉香身上下手,原本只是想挖掘叶问闲那个老匹夫的弱点,不料让我看到这番辛秘,我本以为这妖物全家被杀,必然是对叶问闲恨之入骨,所以想办法将其放出,料不到这妖物还是个多情种,发觉我对叶沉香有所图谋,竟然将矛头对向了我。不知好歹。”
  
  慕容绿心思电转,明白了晋磊的图谋。晋磊知晓妖物已经对自己下手,将妖物带到他面前,以他之力震慑妖物,又以身作饵,故意受伤,让叶问闲以为晋磊性命掌握在他手上,从而对晋磊放松了警惕。
  
  慕容绿道:“你是假中毒?”
  
  晋磊冷声道:“假中毒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那个老匹夫,自然是真中毒。而且这毒药只有叶问闲可解,否则他这疑神疑鬼的性子怎么会放松防范。”
  
  慕容绿闻言停剑,一脚蹬开晋磊,瞪眼道:“你是不是疯了,余毒未清你还敢肆意杀人,不怕毒走四肢五骸,毒发身亡吗!”
  
  晋磊又是一刀砍来:“我为了复仇,有什么舍不去的,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慕容绿没心思跟晋磊缠斗下去,他本就未出全力,见晋磊还想打,又是一脚把晋磊踹开,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贪生怕死,不敢跟你打了行不行。”
  
  晋磊浑当听不见,正想再打,却听得秀儿一句:“小姐!”
  
  晋磊回头望去,却见着叶沉香满身泥泞,还有血迹斑斑,她呆呆地望着他,有些迷惘地开口:“晋郎,我看到好多人,杀了力叔,还有小常,还有……还有我娘……他们说……是你,是你……”叶沉香说不下去了,她无法开口,开口去说这么难以相信的事实。
  
  晋磊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刀走到叶沉香面前,他柔声问:“沉香,你信我吗?”
  
  叶沉香有些惊惶地点头,又摇头:“晋郎,我……我……”
  
  晋磊便笑:“他们没说错,那些人是我引来的。”他收起笑容,恶狠狠地道,“叶家人该死!”
  
  叶沉香惊怒道:“你疯了吗,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晋磊冷笑:“家人,这些人怎么配称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我的仇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叶沉香上前一步,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晋磊道:“当年你爹,为了一本莫须有的武功秘籍,杀了我恩师一家十一口人,唯独余下我与师妹逃的一难,你说叶家是不是我的仇人!我的师傅,他不过是个不懂武功的老者,我的师娘更是手无寸铁的深闺妇人,可是你爹,却为了所谓的秘籍,屠人满门!”
  
  叶沉香大声反驳道:“你说谎!我爹,我爹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晋磊上前一步,逼得叶沉香连连后退,他冷笑道:“那是你爹,自然在你面前显得慈祥和蔼,若是真那么纯良无害,今日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多人想除你爹而后快。”
  
  叶沉香流泪道:“那我呢,你与我夫妻数年,也是为了复仇不成?”
  
  晋磊道:“那是自然。若不是为了杀掉你爹,我又怎么可能会上门为婿,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日日夜夜,我都恨不得杀了你。”
  
  叶沉香闻言如雷轰顶,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晋磊,无法想象会听到这样的话。
  
  晋磊道:“叶沉香,你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爹心狠。”
  
  晋磊言及至此,却听得叶问闲从后匆匆而来,大声道:“住手!”
  
  叶沉香还未能明白叶问闲什么意思,却只觉得腹下一凉,她忍不住一头去看,却见着一把刀已经插入她的腹中,她此时才觉得有剧痛袭来,她顺着刀柄望去,一直看向它的主人,见晋磊面沉如水,眼中没有一丝暖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笑,笑自己识人不明,笑自己儿女情长,弄不懂真情假意,分不清人畜禽兽。
  
  她慢慢倒下去,鲜血从嘴里涌出,她道:“晋磊……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她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变得灰暗,她喃喃道:“我做鬼,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叶问闲晚来一步,眼睁睁见到爱女身死。心中大恸,他怒喝道:“沉香对你痴心一片,你凭什么,凭什么!”
  
  晋磊冷笑两声:“那就要问你了,叶大庄主。若不是你种了当日之因,又怎么会收获今日之果。你现在收到的打击,抵不过我当年所承受的十分之一。贺家的债,我要你一笔一笔还。”
  
  叶问闲提掌拍去:“晋磊,你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的独门奇毒。”
  
  晋磊漠然闪避道:“只要今日叶家灭门,莫说我明日死,就是下一刻死我都不在意。叶庄主,别太晚了,免得沉香她们等你太久。”
  
  叶问闲狞笑道:“就算如此,能拉得你下地狱,也算我替沉香报仇。”他向前两步,双掌齐出,他知晓晋磊身受奇毒,他抛下平日里巧劲夺人的掌法,招招拼命,逼得晋磊不得不以内力与他对拼,引得流毒四散。
  
  晋磊为了报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不惧叶问闲这种手段,叶问闲与他硬拼,他浑然不惧,任凭毒素侵蚀,放任不管,只管与叶问闲硬碰硬。
  
  叶问闲见晋磊这般疯狂,也知今日必死,竟放开空门,任由晋磊一刀捅入胸内,却凭内力抵住刀刃,令晋磊拔之不出,他知晋磊已入狂态,只想置他于死地,趁晋磊心神全在刀上,他袖中竟窜出一根利箭,眼瞅着直向晋磊心口。
  
  叶问闲见利箭射出,忍不住微微一笑,但刚刚笑出,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不知何处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晶莹如玉,如同摘花一般便将那枚利箭握在手中。
  
  叶问闲顺势望去,慕容绿正轻描淡写将利箭丢在地上,见他望来,还冲他淡淡一笑。
  
  叶问闲不敢置信,他有太多疑问,却问不出口,最终,他嘴中嗫嚅一句:“你知不知道,他差点杀了你。”
  
  慕容绿轻轻叹气:“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看不得他死。”
  
  叶问闲还想再说什么,但已气力不济,晋磊那刀再无阻碍,狠狠贯穿了叶问闲的身子。叶问闲张嘴半晌,什么也没说出,便重重倒地。
  
  晋磊大仇得报,竟也跪倒在地,双目无神,他喃喃自语,却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慕容绿看了晋磊一眼,见他神志有些混乱,知晓他心愿已了,此时心神已经无暇顾及旁人。他心里轻轻叹气,伸手搭在晋磊身上,晋磊也毫无反应。
  
  慕容绿扭头看向秀儿,眼神凌厉:“你们还不走?”
  
  秀儿眨眼道:“叶问闲即死,其他人自是无关紧要。”她还想再讨些话头,却发现慕容绿无心与她再说,她知道慕容绿是个煞星,也不敢再多做叨扰。
  
  半晌,晋磊才站起身来。他从慕容绿身边慢慢走过,眼里仿佛看不见慕容绿。他嘴里呢喃:“我要回去,回去见文君,文君……文君还在等我成亲。”
  
  慕容绿见晋磊此番反应,一把拉住他。晋磊却挣脱了他,仍旧慢慢前行,一边念叨着贺文君,一边拖着百胜刀,世间万物,对他来说就好像什么都不存在。
  
  慕容绿眯着眼睛,看着晋磊的背影。晋磊大约走了十来步,终于承受不住体内毒素浮腾,腿脚一软,往前栽去。慕容绿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伸手接住他,任由他倒在自己怀里。
  
  “睡一觉吧。”慕容绿轻声道。他忍不住抬手拂过晋磊的鬓角,然后扭头回望。
  
  不远处,一个红色影子缓缓从地下升起。那阴冷狠绝的目光,连慕容绿都忍不住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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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前夜,我竟然完结了………以及这个第二卷完成了,别人问我有没有第三卷呢,有啊,会不会写啊,会啊,什么时候写啊……呃我就不确定了。前两卷等于将双渣的历史啊设定啊交代清楚了,第三卷等于就要纯原创了,基本大纲已经想好了,我觉得写完的可能性很大,为啥,因为我要交论文了,每当,这种时候,我的灵感哗哗的就来了………也是见鬼了。
  
  红色影子当然就是叶沉香的鬼魂啊。
  
  以及晋磊虽然渣是渣,但真得不容易,每天都要精分自己去演戏,隐藏在仇人家里,所以后期疯狂杀人也是憋狠了。基本上还是符合剧情设定的。叶家我还是没洗,但是家丁什么的我就设定还是留下了一些,因为晋磊大仇得报也没心思去追杀下人了,其他人被慕容绿赶走了。秀儿以后还会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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